上篇《古美关系》结尾咱们说本篇继续“古巴润人史”,话还要从1979年说起。那年古巴开放定居在美国的古巴人回国探亲,让古巴政府邀买人心,赚到丰厚收入的同时,也付出了意想不到的代价。
接下来的1980年,古巴的糖产量下降,国际市场上糖的价格也下降了,这让古巴经济上遇到了暂时的挫折。早已开始实施的凭票供应制度,这时候凭票能够买到的东西越来越少。
开放定居美国的古巴人回古巴探亲,不可避免地,润人和留人会在经济上对账,这对于处于经济困难中的古巴来说,意味着什么,大家都能想得到。那些留下的人不免会问:那些润到美国的人,咋就没有受到“自然灾害”的影响呢?留下来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过上腐朽没落的生活呢?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学着他们,润呢?很快就有了事情发生。
1980年4月1日,六个古巴人开着一辆公交车冲进秘鲁大使馆,寻求庇护。秘鲁大使馆位于哈瓦那使馆区,跟那里其它国家的使馆一样,周围都有古巴警卫保卫。
公交车往使馆里面闯的时候,警卫开了枪,结果不小心打死了另一个警卫。
古巴政府要求秘鲁大使馆把闯进去的人交出来,但是秘鲁大使拒绝了。然后您猜,卡斯特罗做出什么样惊人的决定?
卡斯特罗宣布古巴政府不再保护不与古巴合作的外国使馆,说的是谁你们自己知道。
第二天一早,秘鲁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就被推土机的隆隆声吵醒。推土机推倒使馆门前的岗楼,移除了挡在车道上的大石块,然后人员全部离开。
秘鲁大使馆现在完全开放,没有任何保护。
秘鲁大使望着眼前这一切,心想古巴这是要派军警进来,把那几个人抓走吧?
然而他错了,古巴政府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然后呢,您再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谁都没有想到。
古巴人发现秘鲁大使馆门户大开毫无阻拦后,开始纷纷往大使馆里面去。有人骑着自行车前往使馆区,没有像往常一样聊天、开玩笑,只是默默地朝着那个方向骑行。
开往使馆的公交车上人也越来越多,到了距离使馆最近的一站,人们下了车,开始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有些公交车的司机把工作帽和工卡留在方向盘上,跟在安静的乘客队伍后面,朝着秘鲁大使馆方向。
夜幕降临的时候,秘鲁大使馆里面已经聚集了几千古巴人,都来寻求庇护,都想离开古巴。
现在轮到卡斯特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想到会有一些人趁机往秘鲁大使馆里面跑,但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进去了这么多人。他赶紧下令再把使馆“保护”起来,不过就在使馆失去“保护”的48小时内,涌进去大约10,800人。
人太多了,秘鲁大使馆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人,什么都不够,卫生间不够,吃的东西也不够,连睡觉的地方都不够。
这要闹出国际笑话来了,得赶紧解决。古巴政府放话给滞留在秘鲁大使馆里面的人,说准许你们离开,给你们发通行证,先回家等着。有些人受不了,拿了通行证回到家里等,更多的人担心古巴政府说话不算数,选择原地不动。
这些人想去哪儿呢?显然都想去往美国。美国总统卡特以为是个抹黑古巴的好机会,立即宣布美国接受其中的3,500人,跟哥斯达黎加说好了,在他们那里借个地方作为中转站,经过筛查后准许进入美国。
4月16日美国开始派飞机来接。

不过,当从电视上看到这帮恨国党到达哥斯达黎加,亲吻地面,高呼自由后,马上开始破口大骂卡斯特罗,古巴政府叫停了航班。
《格拉玛报》发表一篇社论,说这群所谓寻求庇护的人大多是罪犯、流氓、反社会分子、游手好闲的人和寄生虫,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受到政治迫害,也不需要外交庇护”。

4月19日,古巴政府组织几百万人绕着秘鲁大使馆游行,痛骂里面的败类、蛆虫、叛徒、流氓、帝国主义走狗,要他们滚出这个国家。里面的走狗心说我早就想滚了,啥时候能滚成呢?
卡斯特罗再一次开始发扬革命浪漫主义精神,宣布任何想离开古巴的人都可以离开,也别费劲派飞机了,这次开放的港口是马里尔港 (Mariel),有本事你们美国人再派船来接!
美国总统卡特的脑子也发热了,宣布美国将张开双臂欢迎他们:“我们会继续为寻求摆脱共产主义统治的难民敞开胸怀。”
迈阿密的古巴人纷纷行动起来,开始搜罗船只,寻找愿意开船去古巴的人。几天里,佛罗里达基韦斯特和古巴马里尔港之间几千艘船来往,有人说如果把所有的船一个接一个连起来,他们的古巴亲戚都可以走到佛罗里达。

抵达古巴的船方,需要提交一份想要接走的亲属的名单。古巴政府会进行核查,确保名单上没有特别杰出的人才,或者具有某种特殊技能的人。
核查通过后,会按照名单通知亲属,当然他们还会通知当地的保卫革命委员会,由当地的机构组织革命群众,对那些败类、叛徒、罪犯、蠕虫进行谩骂攻击。

有一个在革命群众的谩骂中来到迈阿密的人回忆说,多年以后,他在街上碰到了那个组织骂他的人。骂他的人请求他的原谅,他原谅了他。
一开始说的是古巴裔美国人可以过来接他们的亲属,还有滞留在秘鲁大使馆的人,但是后来就控制不住了。有些船拉了几百人,里面能有十个是真亲戚就不错了。

很多根本就不在名单上的人,是古巴政府往船上装的,这些人是古巴的“坏人”,古巴政府想把这些“包袱”甩给美国。坏人中有1,500人存在着心理健康或者认知问题,一位学者估计,还有大约26,000人有犯罪记录。不过在古巴的法律里,酗酒、同性恋、吸毒、流浪、政治异见和投机倒把都是犯罪行为。
这一次马里尔大逃亡,大约有125,000古巴人来到迈阿密,相当于当时迈阿密市人口的三分之一。

当然,这一次的结果又是美帝国主义认怂,来的人太多,佛罗里达都“装”不下了。新来的人中的“流氓和犯罪分子”遍布美国监狱,从阿肯色到亚特兰大,影响几乎波及到美国全境——卡特还想竞选连任总统呢。
美国赶紧再次跟古巴政府央求,大规模的移民最终在10月停止。这一事件对卡特来说是一场政治灾难,也是他输给罗纳德·里根的原因之一。
这批移民里有2,746人,因为犯罪记录或者心理健康问题,应该是“不能”进入美国的。有些被遣返回了古巴,但在大多数人被关在了美国的监狱里——你想收就收,想送回来就送回来?想得美!
多年以后的1986年,还有将近2,000来自这次所谓的马里尔港大逃亡的古巴罪犯,关在美国的监狱里。
这一回合谁赢了呢?
显然卡特输了,卡斯特罗也未见得赢,这事儿的国际影响太坏了,搞得好像在整个古巴,人们都想着要逃离。整个过程中,不怀好意的西方记者纷纷涌入古巴,兴高采烈地报道这一事件。
为了消除影响,古巴政府发动广大群众,上街鄙视那些想要离开古巴的人,向外界展示广大古巴人民仍然爱憎分明不忘本,忠于革命忠于党,立场坚定斗志强……,想走的是极少数、极个别的败类。
这批外逃的古巴人跟早几批古巴移民不一样,咱们前面说过,第一批古巴移民主要是古巴的上层和中产阶级白人,“自由航班”那一批人绝大多数也是白人,虽然女性和老人占比较高。这次古巴外逃的人比以往的任何一批都要穷,这没办法,社会主义改造已经完成。
另外这批人里面的黑人比例高,15%到40%是非洲裔古巴人,此前从1959年到1973年间抵达美国的古巴人中,只有3%是黑人。
小哈瓦那的一个老住户说,原来我都要以为古巴人都是白人了,这一次来的人让我想起来,古巴的黑人不比白人少。
美国人也越来越多地用古巴政府使用的术语来谈论他们:不可救药的人、罪犯、失败者、不受欢迎的人等等。5月11日的《纽约时报》报道说:“古巴逃亡者中也有智障人士和罪犯”,总的来说,90%的报道对新来的古巴人持负面看法。

古巴移民到达的越来越多,负面的报道也越来越多,因为古巴移民倒霉的政治人物不仅仅有总统卡特,还有未来的总统,时任阿肯色州州长的比尔·克林顿。
阿肯色州接收了一批古巴难民,把他们安置在州内的查菲堡基地。由于处理速度太慢,等待中的古巴难民爆发了骚乱,烧毁了几座建筑,四十个古巴人和十四个警察受伤。
基地附近的居民吓坏了,纷纷买枪武装自己,准备防止古巴难民的“入侵”。克林顿州长赶紧跟联邦政府说,别再往我这儿安置古巴人了。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克林顿后来说自己那次竞选连任州长失败,就是因为这帮古巴难民。
有了这些例子,美国各级官员纷纷宣布拒绝接收古巴难民,古巴人不再受到欢迎。
饶是如此,古巴难民并没有停止他们的脚步,“古巴润人史”还有后续。不过接下来,让咱们再次回到宏大叙事,请看下篇《再战安哥拉》。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
古巴的前世今生 07 – 门罗主义 古巴的前世今生 08 – 美国内战
古巴的前世今生 09 – 十年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0 – 巴拉瓜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1 – 何塞·马蒂 古巴的前世今生 12 – 独立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3 – 美西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4 – 普拉特修正案
古巴的前世今生 15 – 搬石头砸脚 古巴的前世今生 16 – 兄弟相残
古巴的前世今生 17 – 肥牛时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18 – 热带墨索里尼
古巴的前世今生 19 – 真正的革命 古巴的前世今生 20 – 新宪法
古巴的前世今生 21 – 政变 古巴的前世今生 22 – 格拉玛号
古巴的前世今生 23 – 武装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24 – 统一战线
古巴的前世今生 25 – 革命胜利 古巴的前世今生 26 – 独裁者
古巴的前世今生 27 – 土地改革 古巴的前世今生 28 – 肤色问题
古巴的前世今生 29 – 美苏之间 古巴的前世今生 30 – 收归国有
古巴的前世今生 31 – 猪湾入侵 古巴的前世今生 32 – 阿纳德尔行动
古巴的前世今生 33 – 部署和发现 古巴的前世今生 34 – 眨了下眼
古巴的前世今生 35 – 节外生枝 古巴的前世今生 36 – 和平共处
古巴的前世今生 37 – 润往迈阿密 古巴的前世今生 38 – 帝国主义走狗
古巴的前世今生 39 – 民权运动 古巴的前世今生 40 – 输出革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