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共产阵营》里面咱们说到,卡斯特罗政权彻底倒向苏联,采用苏联模式来改造古巴的经济。
1963年卡斯特罗第一次访问苏联之后,糖的生产就又回到原来在经济中的核心地位。早些时候,格瓦拉和一些不太激进的革命者支持经济多样化,但这种意见很快就无声无息了。苏联的经济智慧决定了,糖是古巴在世界市场上具有比较优势的主要产品,通过生产和销售糖获得收入,是支付古巴进口费用的最佳方式,资本主义经济学家早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既然糖是古巴新朋友需要的唯一产品,那古巴要做的就简单了,生产更多的糖呗。从1960年到1990年,古巴的糖产量增长了40%。到1990年,甘蔗种植已经占据了古巴可耕地面积的45%,或许这么大面积的土地应该种粮食养活古巴人,当然这样的意见一直都有。

制糖业从种植到加工,给古巴人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到20世纪80年代末,235,000古巴人从事农业端的糖业生产,140,000人从事工业端的生产。
根据1966年以及后续的协议,古巴将在未来几年内定期向苏联供应原糖,1968年和1969年均为500万吨,这让古巴有了一个有保障的市场和有保障的价格,就像革命前跟美国一样,当然现在的条件更好。
在苏联的帮助下,雄心勃勃的投资计划很快就开始了,目的是使制糖业现代化。古巴原有的一些工厂建于十九世纪,已经过时,需要升级改造。甘蔗的收割仍然用砍刀进行,如果引进机械化,效率会大为提高。

运输甘蔗的铁路系统年久失修,停泊苏联船只的港口需要扩建和现代化,现有的仓储设施也完全不够用。1959年之前,古巴基本上只跟美国有大的贸易往来,现在需要大型仓库来储存从地球另一端进口的产品。
然而无论投资多大,糖产量的增长注定是缓慢的,古巴无法提供苏联协议规定的产量,1968年和1969年的收成只有370万吨。卡斯特罗非常不满意,认为可以做得更好,于是他发扬革命浪漫主义精神,随口说出一个数字,他说古巴1970年糖产量的目标是1,000万吨!
古巴人一下子惊呆了,什么时候年产量达到过1,000 万吨啊?
卡斯特罗说如果能够实现这一目标,古巴的经济问题就会全部解决。苏联会以高于国际市场的价格买下定好的500万吨,然后再按照国际市场价卖200万吨,剩下的用于国内,或者卖给其它社会主义国家,这多好。
这当然好了,问题是这样的“大跃进”能做到吗?
既然革命领袖这样说了,那就大家伙齐动员,努力实现这个目标吧。
1969年11月古巴全国就动员起来,不但党政军干部,学生和青少年都要为实现这一目标而努力。所有的节假日全都取消,圣诞节也延期——延期到下一年收获季节结束,整个国家都集中在一件事上——种甘蔗、收甘蔗、制糖。

走群众路线当然是社会主义优越性的集中体现,但是收甘蔗也是有技巧的。熟练工一天可以收获三四吨,但是城里来的那些人么,一天能收个半吨就不错了,有的连半吨都达不到。

舞蹈家阿尔玛·吉列尔莫普列托 (Alma Guillermoprieto) 回忆说,把甘蔗弯下来需要力气,一刀砍断需要力气还有技巧,迅速剥掉甘蔗叶子需要技巧。这都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甚至不是几天就能学会的。
多少年后,她还能记得一个钢琴学生的名字,他把自己的一根手指头砍掉了。
其实从1970年一开始,很多人就清楚这个1,000万吨的目标根本实现不了,甚至党员干部中也有这样的看法,尤其是一些老共产党员。1968年这个提法刚冒出来的时候,他们就认为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目标,说“根据我们目前的甘蔗产量、剩下的时间还有我们面临的困难来看,到1970年基本上不可能达到1,000万吨”。
糖业部长、格瓦拉的老战友奥斯瓦尔多·博雷戈 (Oswaldo Borrego) 也觉得这一目标纯属天方夜谭。那么,不换思想就换人,你下去,让能干的人上来。
最终的收成850万吨,放在哪一年都是一个值得称道的数字。但是考虑到为此进行的投入,对其它经济部门造成的伤害,显然得不偿失。
接下来几年的数字是590万吨,虽然不算出色,也非常可观。糖产量在1970年代趋于稳定,十年间提供古巴外汇收入的四分之三。苏联的配额为古巴经济上提供了保障,销往其它地方的糖则为古巴带来急需的美元,古巴每年向西方市场出口的糖,可以赚取2至3.5亿美元的外汇。
1974年和1975年世界糖价大涨,让古巴的收入在1974年增加到8亿美元左右,1975年增加到12亿美元,可谓是又一个奇迹之年,只是这次没有像卡斯特罗他老爹那样的资本家可以发大财了。
依赖制糖业在古巴一直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话题,一些经济学家和格瓦拉一样认为这是一个历史性的错误。另一些人则认为,制糖业好歹为跟美国交恶的古巴赢得了“历史性的喘息机会”。
古巴在经济上进行了很多尝试,但几乎都没有取得成功。社会最贫困的阶层在医疗、教育和住房方面取得了几项重大的社会进步,但是生产不振,整个国家经济停滞不前,国家未来发展前景不明。
卡斯特罗把解决经济问题的希望寄托到了苏联身上,这一举措得到一些长期失宠的古巴老共产党员的支持。
1971年11月苏联总理柯西金再次访问古巴,这次气氛友好,卡斯特罗带他前往古巴各地参观工业和农业项目,让他看到“社会主义正在取得胜利”。

1972年卡斯特罗访问东欧社会主义国家,两个月里会见了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匈牙利、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和东德的伙伴,为古巴加入共产主义国家的经济联盟——经济互助委员会也就是经互会做准备。

勃列日涅夫和柯西金在莫斯科热情款待了他,7月古巴正式成为经互会成员。12 月他又来到莫斯科,跟勃列日涅夫签署一项为期15年的经济协议,根据这个协议,苏联给古巴的援助大幅增加。卡斯特罗对这个协议感激涕零,说这是“真正的兄弟、国际主义和革命友谊的典范”。
卡斯特罗说的不错,苏联同意提高他们购买的古巴糖的价格,把所有债务的偿还期推迟了15 年,以后在25年内还清,还不用付利息,又以低利率提供了新的贷款。
卡斯特罗坦诚而带着感激地承认,“大部分想法”是苏联人自己提出来的。没有人能预见到15年后,戈尔巴乔夫会在苏联掌权,真的要古巴人还钱……
您可能会问:你这意思是古巴人就没有打算还钱?
您以为呢?
在苏联顾问的帮助下,古巴建立起“国家经济计划委员会” (Junta Central de Planificación),1976年推出五年计划,目标是实现国家的工业化。
在1975年到1985年的10年期间,古巴经济进入社会主义高速增长时期。1970年至1988年的年增长率达到4.1%,相比之下,拉丁美洲平均年增长率仅为1.2%,古巴人民可以为此感到自豪。
苏联顾问还有一项额外的任务,就是帮助古巴建立起新的政治结构。十多年来,革命一直由卡斯特罗和他一小群好友以即兴随意的方式来领导。1,000万吨“大跃进”的失败表明,把决策权从一个人手里拿走多么必要。革命需要一个更加正规的平台,通过这个平台,人民的意志至少在理论上可以得到制度化的体现。
在苏联顾问的指导下,第一项改革是成立部长会议,1972年,古巴成立了有八名成员的执行委员会部长会议。
第二项改革是起草新的社会主义宪法和建立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以苏联制度为基础,增加了一些古巴特色。
第三项改革涉及共产党本身。卡斯特罗的组织一开始是“七二六运动”,后来跟共产党合在一起成为古巴共产党,现在党要按照更正统的苏联模式组织。
1975年12月,卡斯特罗宣布古巴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开幕。一年后1976年12月,最高权力机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举行,卡斯特罗宣布一个新的时代开始。
经过多年的革命动荡,古巴现在是一个根基牢固、组织良好、装备精良的共产主义国家。很少有人,甚至连旧共产党的党员,在1959年都不敢想会有今天的结果。

1976年之后的十年,被很多古巴人铭记为“勃列日涅夫时代”。很少有其它国家的人对这位头发花白、日渐衰老的苏联领导人有好的印象,然而,勃列日涅夫时代的确是社会主义古巴的“黄金时代”,为古巴提供了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援助,伴之以很少的政治干预。苏联的援助装备了古巴的武装部队,为古巴的教育和卫生体系提供了资金,提高了古巴人民的生活水平,丰富了古巴人民的物质生活。
古巴人民过上了社会主义的幸福生活,忘了解放世界人民了吗?当然没有,请看下篇《在非洲》。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
古巴的前世今生 07 – 门罗主义 古巴的前世今生 08 – 美国内战
古巴的前世今生 09 – 十年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0 – 巴拉瓜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1 – 何塞·马蒂 古巴的前世今生 12 – 独立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3 – 美西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4 – 普拉特修正案
古巴的前世今生 15 – 搬石头砸脚 古巴的前世今生 16 – 兄弟相残
古巴的前世今生 17 – 肥牛时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18 – 热带墨索里尼
古巴的前世今生 19 – 真正的革命 古巴的前世今生 20 – 新宪法
古巴的前世今生 21 – 政变 古巴的前世今生 22 – 格拉玛号
古巴的前世今生 23 – 武装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24 – 统一战线
古巴的前世今生 25 – 革命胜利 古巴的前世今生 26 – 独裁者
古巴的前世今生 27 – 土地改革 古巴的前世今生 28 – 肤色问题
古巴的前世今生 29 – 美苏之间 古巴的前世今生 30 – 收归国有
古巴的前世今生 31 – 猪湾入侵 古巴的前世今生 32 – 阿纳德尔行动
古巴的前世今生 33 – 部署和发现 古巴的前世今生 34 – 眨了下眼
古巴的前世今生 35 – 节外生枝 古巴的前世今生 36 – 和平共处
古巴的前世今生 37 – 润往迈阿密 古巴的前世今生 38 – 帝国主义走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