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门罗主义》里面咱们说到洛佩兹在美国人的支持下,从新奥尔良出发再次前往古巴,这一次他仍然没能得到古巴人的支持,全军覆没,洛佩兹和克里滕登都被西班牙人抓获并处决。
处决的消息,特别是处决了美国人克里滕登的消息,在美国南方引起了轩然大波。在新奥尔良,暴民打砸了当地西班牙人的产业,高喊着报仇,要拿下古巴。
“美国人的血已经流尽,”路易斯安那的一家报纸说:“我们必须为兄弟报仇!必须夺取古巴!”
这样的气氛下1852年富兰克林·皮尔斯 (Franklin Pierce) 和威廉·鲁弗斯·金 (William Rufus King) 当选为美国的总统和副总统。就职典礼上皮尔斯提到古巴,暗示要为美国拿到古巴。
古巴那边这时候发生了件让美国人更不能容忍的事儿,古巴新总督胡安·佩苏埃拉 (Juan Pezuela) 上任后,开始严打非法的奴隶贸易。咱们知道一直以来往古巴进口奴隶都属非法,但是由于牵涉到巨大的利益,历任总督及其手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佩苏埃拉来真的,他发布命令允许当局进入种植园内搜查,凡是不能提供合法来源证明的奴隶,都会被没收。
古巴的奴隶大部分都是非法走私到古巴的,哪里经得起查?这样一搞,古巴的奴隶制岂不是要废了?于是佩苏埃拉被叫做“废奴总督”,种植园主说他这是要把古巴搞得“非洲化”,纷纷前去西班牙上访,同时去美国游说。
美国南方的奴隶主当然不想让古巴的奴隶制废了,不用动员,一定是支持入侵古巴。密西西比州前州长约翰·奎特曼 (John Quitman) 说:“我们与古巴的命运交织在一起,如果那里的奴隶制完蛋了,这边的也难以存活,那我们要古巴还有什么意义呢?”
好在“废奴总督”只在古巴干了不到一年,不过你皮尔斯竞选的时候可是提到古巴,现在当了总统该你实践诺言了。
毫无疑问美国总统皮尔斯想把古巴并入美国,但是他知道不能由着奎特曼他们来,那样搞不仅会惹恼了西班牙,还可能招惹到世界警察大英帝国,还是花钱搞定为上。
皮尔斯算计过了,这时候西班牙政府处于严重的金融困境之中,那边大英帝国正在土耳其跟俄罗斯人纠缠,机不可失。
皮尔斯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负责与西班牙谈判的人出了差错。在国务卿威廉·马西 (William Learned Marcy) 的授意下,美国驻西班牙公使皮埃尔·苏莱 (Pierre Soulé) 同驻英国和驻法国公使在比利时的奥斯坦德会面,就美国购买古巴的事情交换了意见,讨论的结果叫做《奥斯坦德宣言》(Ostend Manifesto) 或者《奥斯坦德通告》(Ostend Circular)。
这份文件阐述了美国购买古巴“对各个国家都有利”的理由,说如果西班牙拒绝出售,美国就有理由把古巴从西班牙手里抢过来。
这是不是强盗的逻辑?
苏莱办事不周的地方在于,他把文件的内容透露给了媒体,于是欧洲和美国的媒体即便没有拿到全文,也大致知道是什么内容了。
消息传回美国,美国众议院要求公开文件的内容,此时刚好《堪萨斯-内布拉斯加州法案》讨论通过,北方议员一看好哇,原来你们吞并古巴是想在南边增加一个或者几个蓄奴州,坚决不能同意。
这样对于美国是否要并吞古巴出现了意见分歧,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缺点暴露无遗。
美国北方和南方在奴隶制问题上始终不能达成共识,最终酿成了内战,美国南方几个州宣布脱离美利坚合众国成立“美利坚联盟国” (Confederate States of America),或者叫美利坚邦联、南方邦联。
这场战争不但对美国很重要,对古巴来说也很重要,就像历史学家格雷戈里·唐斯 (Gregory Downs) 说的:“南北战争是为了美国国内外奴隶制的未来而战。”
毫无疑问古巴的奴隶支持北方,大多数种植园主等既得利益者支持南方。西班牙政府采取“中立”政策,承认双方都是“交战方”,南方邦联于是马上派曾经担任过美国驻哈瓦那领事的查尔斯·赫尔姆 (Charles Helm),作为南方的代表来到古巴。
赫尔姆在哈瓦那受到热烈欢迎,他说:“我发现哈瓦那绝大多数人都热情支持我们的事业,在整个古巴岛也有同样的感受。”
古巴总督说可以以南方邦联的正式代表规格接待他,但是希望赫尔姆以“私人”身份访问。总督还说古巴港口会接收南方邦联的船只,他说到做到,几个月后赫尔姆报告说:“南方邦联的旗帜在全岛飘扬,受到人们的尊敬。” 南方报纸欣喜地表示,古巴接纳南方邦联船只,代表着“对南方邦联独立的实际承认”。
南方邦联的船只突破北方的封锁停靠古巴,在古巴修理、保养,运载可以帮助南方获得胜利的物资回到南方。有古巴历史学家认为,正是古巴在西班牙默许下对南方的支持,让南方能够在不利的情况下坚持了更久。
随着战事对南方逐渐不利,一些奴隶主开始把他们的奴隶运来古巴卖掉,希望能减少些损失。本来在古巴就拥有种植园的人,也把他们的奴隶往古巴运。战争中失去种植园的南方人,开始在古巴买种植园,带着奴隶过来继续奴役。
战争期间,一个美国妇女参观马坦萨斯种植园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庄园里的大多数奴隶都说英语。
他们作为奴隶入境显然会违反西班牙法律,岛上当局再次对执行此类规定不感兴趣,相反,他们更愿意保护奴隶制。在这一点上,他们站在蓄奴的美国南方一边。
有人问古巴人偏向美国南方倒也罢了,毕竟双方在奴隶制上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诉求,为啥西班牙政府也偏向美国南方?那些一门心思想把古巴搞过去的美国人,不大都是南方人?就那几次试图颠覆古巴的行动,哪一次的大本营不在南方?
南方邦联的代表说没错儿,确实过去南方人和北方人一样想吞并古巴,但是北方人这样做是“为了商业利益”,南方“是为了增加三个新的州”,来平衡北方人在“联邦参议院”中的权力。现在美利坚联盟国已经从美利坚合众国中独立出来,就不再需要新的蓄奴州来平衡北方,南方邦联整个都是蓄奴州。南方取得胜利后,西班牙和美利坚联盟国将成为最好的盟友,他们会因奴隶制而缔结起牢固的友谊纽带。
随着南方邦联的失败,美国南方人吞并古巴的愿望落空,古巴成为南方那些分裂分子的逃亡之地,他们中有些人希望在古巴复制他们在美国南方的一切。
逃来古巴的美国人在古巴既发现了熟悉的东西,熟悉的种植园和奴隶,也发现了陌生的东西,古巴有很多中国劳工。
由于废奴运动的压力始终存在,通过走私到来的奴隶价格居高不下,古巴的种植园一直面临着劳动力短缺的问题,西班牙政府从中国引入劳工来替代奴隶的工作。
1850年代末,大批中国人来到古巴,在古巴的甘蔗田里劳作。
第一次和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中国经历了深刻的社会动荡,人口激增、政治压迫、自然灾害以及战乱,特别是在中国南方,让许多农民离开祖国前往海外寻找活路。
1857年6月3日第一艘运载中国劳工的船抵达古巴,到1870年代中期,已经有将近125,000中国劳工来到古巴。这些人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被欺骗或者绑架,被迫签署了劳动合同,在古巴种植园里工作八年。
虽然是合同劳工,但是跟种植园的奴隶一起工作,待遇好不到哪里去,劳资纠纷时有发生。中国劳工系统性地遭受虐待,惊动了大清,大清往古巴派人来调查情况。调查人员询问了一千多中国劳工,证实普遍存在虐待、殴打、非法延长合同、克扣食物、延长工作时间和拖欠工资等现象,有的工人甚至被逼自杀。
有鉴于此,1874年大清决定不再派劳工来古巴。
在古巴的中国劳工中的很多人与当地的古巴人、非洲人和混血妇女通婚,那时候西班牙法律禁止中国人同西班牙人结婚。
这些古巴华人开始发展出自己的社区,1870年代末高峰时期,古巴有四万多华人。在哈瓦那建立起唐人街 (El Barrio Chino),鼎盛时候有44个街区,曾经是拉丁美洲最大的华人社区。除了在田里干活外,他们还开商店、餐馆、洗衣店,在工厂工作,融合了加勒比风味的独特的古巴中国美食应运而生。
美国内战北方取得了胜利解放了南方的奴隶,再也没有人帮古巴走私奴隶了,用中国合同工缓解劳力短缺问题,也只是暂时措施。况且,美国的奴隶制已经作古,古巴的奴隶制能撑得下去吗?请看下篇《十年战争》。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