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真正的革命》里面咱们说到,古巴革命政府内部产生了意见分歧,这种分歧立即被美国人注意到了,美国大使威尔斯决定把代表了保守势力的巴蒂斯塔拉过来。
美国大使私下里同巴蒂斯塔见了面,奉承他说他“是当今古巴唯一能够掌控局面的人”,也是唯一得到“古巴商界和金融界支持”的人,一下子让巴蒂斯塔受宠若惊。
美国大使在古巴历来是太上皇一般的存在,民选出来的总统对美国大使也是恭敬有加,巴蒂斯塔毕竟只是个中士,虽然经常参加高级会议,但是作为速记员,在那些会上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既然美国大使威尔斯这么看得起自己,巴蒂斯塔准备肝脑涂地了。威尔斯问巴蒂斯塔:“还打算让眼下甘蔗园里的这种乱象再持续五个星期吗?”巴蒂斯塔马上给出了威尔斯想要的答案。
回去后,巴蒂斯塔就派军队把那些捣乱的外国人驱逐出境,对古巴的共产党人严加监控,保障资方和企业管理层的权利,并“在必要的时候使用军队恢复秩序”。
巴蒂斯塔把军队派去了那些被工人占领的糖厂,“不惜一切代价维持糖厂的秩序”,对于拒不服从的工人,巴蒂斯塔命令军队果断开枪,造成死伤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结果当然是美国人希望看到的,但是美国人还想更进一步,威尔斯到期离任后,接任他的杰斐逊·卡弗里 (Jefferson Caffery) 跟他的想法几乎完全一样:美国不会承认现任古巴政府,因为它带有“共产主义倾向”,支持他们的都是“被空想承诺忽悠瘸了的不明真相群众。”
和威尔斯一样,卡弗里也经常跟巴蒂斯塔见面。巴蒂斯塔问卡弗里,美国需要怎样才能承认古巴的政府?卡弗里的回答很外交:“我不会给出具体的条件,你们政府的问题是古巴的问题,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如何处理。”
不过么,你们不妨有 “一个新政府”……
这话说得再直白不过了,回去后巴蒂斯塔就跟格劳总统说您老得辞职,美国人不会承认您这个政府。接下来的两天里革命政府内部吵翻了天,连同支持他们的学生一起。不过吵到最后,大家也明白事情明摆着的,如果没有美国的承认,格劳这个总统也就当到头了,于是他选择了辞职离开。
雄心勃勃的革命政府虽然推出一些影响深远的法令,采取过一些非常具有进步意义的举措,最终的统治时间只有 127 天,因此这个政府也被叫做“百日政府” (Gobierno de los Cien Días),留下的政治遗产像国有化美国企业,后来被卡斯特罗继承。

1月18日巴蒂斯塔和美国大使都认可的保守派“国民联盟”的卡洛斯·门迭塔 (Carlos Mendieta) 宣誓就任总统,1月23日美国就承认了这个古巴政府。
万恶的美帝!
为了表示对门迭塔政府的支持,1934年5月29日,美国政府还宣布废除让古巴民族主义者耿耿于怀的《普拉特修正案》,但是保留了在关塔那摩湾的海军基地。
革命政府被相对保守的政府取代,流亡的格劳召集他的支持者,创建了一个新的政党叫做“真正的古巴革命党” (Partido Revolucionario Cubano Auténtico),表达了对“真正的革命”理念的继承。不过尽管名称如此,这个党正如格劳本人在任期内表现的一样,是一个改良主义的政党。

吉特拉斯则创立了另一个政治团体“青年古巴” (Joven Cuba),开始从事地下活动,像过去对付马查多一样对付门迭塔的新政府。
门迭塔政府继续面对乱局,抗议、停工和罢工贯穿了整个1934年,并且持续到1935年初。门迭塔的政府采取西班牙旧有的方式进行镇压,工会被定为非法,关闭大学,对反对派实施“白色恐怖”。
吉特拉斯策划总罢工失败后打算逃往墨西哥,去那里训练游击战士然后带着他们卷土重来,结果他的设想没能实现,1935年5月8日准备前往墨西哥的时候,在马坦萨斯附近被巴蒂斯塔的军队射杀。

巴蒂斯塔虽然没有总统头衔,此时已然成为古巴政坛上呼风唤雨的人物。巴蒂斯塔明白,左派的力量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民众对他们具有进步意义的改革措施的支持。1920年代末以来,古巴社会一直呼吁提高工资、让农民拥有土地、享有更好的教育、还有一部新的宪法以及更多地摆脱美国的控制。因此1934年镇压了反对派之后,1936年巴蒂斯塔开始采取过去反对派的政策,就好像这些政策一直都是他的一样。
巴蒂斯塔当然不是什么具有革命理想的人,他的这些举措完全是出于务实的考虑,想要得到长治久安,就要对过去二十年来民众的要求做出一些妥协。反过来满足了这些要求,也可以让他拥有更多的政治资本来对抗潜在的敌人。于是巴蒂斯塔俨然以民粹主义的改革家自居,一个致力于为没有特权的人民服务的人。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拉丁美洲那些领导人,从阿根廷到墨西哥,从巴西到多米尼加共和国,不论是左翼还是右翼,都以人民的名义,干自己想干的事儿。
看到这里可能有看官会问,讲了这么长篇幅的革命,前面你也提到过古巴有共产党,在轰轰烈烈的“真正的革命”中,古巴共产党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
在1933年的革命中,古巴共产党相对来说谨慎温和,激进的风头完全被吉特拉斯抢了去。当时苏联也鼓励共产党与“进步的资产阶级力量”联盟,而不是立即推动共产主义革命。
革命后古巴共产党也开始摸索着走向合法的道路,虽然在政治光谱上古巴革命党也是左翼政党,但是格劳不愿意跟他们搞在一起,于是共产党转向巴蒂斯塔。掌握了军权的巴蒂斯塔也需要政治支持,双方一拍即合。
1935年古巴共产党改名为“人民社会主义党”,取得了合法地位,也被真正的革命者所不齿,认为他们完全是见风使舵、投机取巧。
不过在1936年1月古巴举行的新的总统选举中,不论是巴蒂斯塔还是共产党都还没有成气候,米格尔·马里亚诺·戈麦斯击败前总统梅诺卡尔,当选为古巴新的总统。

戈麦斯上任后推行了广泛的改革计划,不但没能获得公众强有力的支持,在国会里还招致强烈反对,双方关系闹僵,国会于1936年12月24日将戈麦斯弹劾下台 ,由副总统费德里科·拉雷多·布鲁 (Federico Laredo Brú) 接任。
在接下来1939年11月举行的古巴议会选举中,格劳的“真正的古巴革命党”及其盟友赢得了76个席位中的41个,巴蒂斯塔和共产党一共拿下35席。
接下来的工作是制定一部新的宪法,毕竟1902年的宪法包含了《普拉特修正案》,虽说美国宣布放弃《普拉特修正案》,但是古巴政府也需要正式程序来确认这一点。议会于 1940 年 2 月召开会议,计划在六个月内完成宪法的制定工作。
新的宪法补充进去了进步的内容:工人每天工作8个小时、每周工作44小时和一个月的带薪假期的权利,受到宪法的保护;宪法中还明确了养老金、强制性社会保险和事故赔偿;20岁以上的成年人享有结社自由以及在选举和公投中投票的自由;妇女首次获得投票权。
虽然没有了《普拉特修正案》,这部宪法仍然受到美国的影响,很多内容体现出“罗斯福新政”的色彩。
古巴的新宪法于1940年10月10日生效,这一天也是巴蒂斯塔就任总统的第一天。经过多年的幕后操作,巴蒂斯塔终于走上前台,以共产党和其他政党联合的“民主社会主义联盟”(CSD) 候选人身份参选,成为古巴共和国的总统。
巴蒂斯塔任上正好赶上第二次世界大战,不用说,古巴又迎来了繁荣时光。全世界都在打仗,都在造枪造炮造飞机造军舰,哪儿还有闲暇工夫生产糖?古巴不出意外地再次获得意外之财,1940年至1944年期间,古巴的糖产量从270万吨猛增到420万吨,原糖产值从1.1亿美元暴涨到2.51亿美元。
有了钱巴蒂斯塔不但可以搞大项目,还可以给工人发福利。由于苏联也是反法西斯阵营中的一员,共产党受到古巴人的欢迎,古巴同苏联建立起外交关系。
高糖价和长期的社会稳定,共产党及其联盟劳工运动对政府的支持,让巴蒂斯塔领导的政府颇具民望,尽管那时候因为打仗,古巴也同样存在着物资匮乏、失业、通货膨胀和缺乏外国游客的困难。
1944年,巴蒂斯塔遵循新宪法规定的不得连任的规则结束任期,巴蒂斯塔希望他的总理,前 ABC 领导人卡洛斯·萨拉德里加斯 (Carlos Saladrigas Zayas) 能够赢得总统的职位,但是选民选择了格劳和“真正的古巴革命党”,选民希望格劳能够实现他“真正的革命”的那些理念。
格劳实现了那些理念了吗?请看下篇《政变》。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
古巴的前世今生 07 – 门罗主义 古巴的前世今生 08 – 美国内战
古巴的前世今生 09 – 十年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0 – 巴拉瓜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1 – 何塞·马蒂 古巴的前世今生 12 – 独立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3 – 美西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4 – 普拉特修正案
古巴的前世今生 15 – 搬石头砸脚 古巴的前世今生 16 – 兄弟相残
古巴的前世今生 17 – 肥牛时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18 – 热带墨索里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