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的前世今生 26 – 独裁者

上篇《革命胜利》里面咱们说,要把巴蒂斯塔和卡斯特罗这两位二十世纪古巴最重要的政治人物做一下对比,那就让咱们开始吧。

富尔亨西奥·巴蒂斯塔和菲德尔·卡斯特罗都出生在古巴东部的糖业之乡,两人出生的地点相距仅仅80多公里。他们出生的年代相差了25年,比年龄相差更大的,是两个人的家庭出身。

生于1901年的巴蒂斯塔出身贫寒,父亲是个有酗酒恶习的种植园工人。巴蒂斯塔八岁就退学,去美国联合果品公司的甘蔗地里帮父亲干活。后来他回忆说,那时候他和他那群衣衫褴褛的小伙伴,看着养尊处优的美国孩子,骑着装饰华丽的小马进城,然后回到整洁漂亮的美国社区,羡慕之情难以用言语表达。

出身卑微的巴蒂斯塔没有放弃努力,他在贵格会传教士创办的夜校里学习,成绩优异,获得了一本林肯的传记作为奖励。林肯贫困童年的故事,成为激励巴蒂斯塔努力向上的动力。

15岁的时候爱他的母亲突然去世,让巴蒂斯塔离开家乡,搭牛车前往古巴西部的省份寻找机会。在接下来的五年里,他从一个小镇漂泊到另一个小镇,睡在火车站,积累了一份令人印象深刻的卑微的工作简历:送水工、计时员、裁缝帮手、木匠学徒、理发店清洁工……

在担任火车刹车员差一点丢掉一条腿后,军队似乎是一个更加安全的选择。他开始给骑兵洗缰绳,骑兵们送给他一个绰号“El Mulatto Lindo”,意思是“漂亮的混血儿”,这个绰号一直伴随着他。

终于在将近二十岁的时候巴蒂斯塔正式参军入伍,酷爱读书的他,接受陆军军事法庭速记员培训成为速记员,后来证明这是巴蒂斯塔职业生涯的转折。

晚他25年出生的菲德尔·卡斯特罗,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在被称为“百万之舞”的糖业热潮中,菲德尔的父亲安赫尔建立起占地25,000英亩的“帝国”,把他的种植园变成了一个拥有自己的邮局、火车站和杂货店的小镇。

菲德尔·卡斯特罗可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正如他本人经常承认的那样,他富裕的出身使他成为世界上最不可能革命的人之一。

菲德尔·卡斯特罗的父母安赫尔·卡斯特罗·阿尔吉斯和莉娜·鲁兹·冈萨雷斯

菲德尔的母亲莉娜·鲁兹 (Lina Ruz) 一开始是卡斯特罗家的女佣,虔诚的天主教徒,不过很快就取代了安赫尔的第一位妻子。

根据粗略的农村记录显示,菲德尔是非婚生子女,16岁时才合法化。于是有业余精神病学家研究认为,菲德尔之所以叛逆并且特别具有韧性,正是与此有关。

13岁的时候,菲德尔试图组织父亲的工人罢工,为他们争取更高的工资,他骂他老爹安赫尔是资产阶级剥削者,父子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卡斯特罗童年的时候,巴蒂斯塔迎来属于自己的时代。1933年巴蒂斯塔领导“军士起义”,率领有色人种为主的士兵反对以白人为主的军官。

1933年9月20日,富尔亨西奥·巴蒂斯塔在参加军士起义后迎接古巴共和国新总统格劳·圣马丁

那时候的巴蒂斯塔还没有成为后来的独裁者,让古巴民族主义者高兴的是,他推动美国国会立法废除了备受诟病的《普拉特修正案》,还支持诸如八小时工作制和最低工资等自由主义的改革。1940年颇具民望、永远微笑的巴蒂斯塔,当选成为古巴共和国的总统。

当然巴蒂斯塔表面文明,私下里也会派人去教训那些不听话的记者。

1933年11月,哥伦比亚军营,巴蒂斯塔和他的黑人保镖

按说巴蒂斯塔当上总统应该算是成功人士,任上也不缺钱,还尽量讨好哈瓦那的精英阶层,但因为他是混血,还喜欢用黑人当保镖,他从来没有被古巴的上流社会接纳过。古巴上流社会一直由西班牙白人后裔主导,就是菲德尔·卡斯特罗那种,他们嘲笑巴蒂斯塔是“棕色独裁者”,甚至有人叫他“黑人独裁者”。

他们不待见巴蒂斯塔能到什么程度,有个例子表现得淋漓尽致。有一次巴蒂斯塔带着夫人和随从,来到哈瓦那一家高级夜总会。保安当然不敢拦着总统,但是巴蒂斯塔一行进入夜总会一落座,那群富有的白人客人就纷纷起身离去,让巴蒂斯塔只能坐在那里无能为力地生闷气。

他加入哈瓦那顶级社交俱乐部的申请,也被投票拒绝。

因此1944年总统任期届满后,巴蒂斯塔闷闷不乐地去了美国,他说他在美国被暗杀的可能性,要比在哈瓦那小。

菲德尔·卡斯特罗1945年的高中毕业册上的照片

巴蒂斯塔卸任的第二年,19岁的菲德尔·卡斯特罗前往哈瓦那大学学习法律,开着他老爹送给他的米色雪佛兰。

那时候古巴的大学与其说是高尚社区,不如说是战场。根据1940年颁布的宪法,警察和军队不能随便进入学校。于是形形色色的激进学生团体在校园内层出不穷,武器从刀具到手枪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冲锋枪,打斗和杀伐像舞会一样在校园里频繁发生。

有传言说在校期间卡斯特罗也参加过枪战,但是没有证据。不过他的确参加过秘密的民兵训练,当时是为了推翻多米尼加的右翼独裁者,就那个后来收留了巴蒂斯塔的莱昂尼达斯·特鲁希略,后来这个民兵组织被取缔。

1948年的时候作为学生代表,卡斯特罗第一次出国,前往哥伦比亚首都波哥大,在那里刚好赶上反政府的骚乱。在那场造成几千人死亡的冲突中,菲德尔也拿起手枪,参与了外围的“战斗”。

尽管如此,1949年23岁的菲德尔·卡斯特罗还是完成法律学业,娶了一位来自名门望族的女孩,哲学系学生米尔塔·弗朗西斯卡·德·拉·卡里达·迪亚兹·巴拉特·古铁雷斯(Mirta Francisca de la Cariérrez),她的父亲是保守派政治家米尔塔·弗朗西斯卡·德·拉·卡里德(Mirta Francisca de la Carié)。

菲德尔·卡斯特罗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米尔塔·迪亚斯-巴拉特

米尔塔说他们结婚的时候,巴蒂斯塔还送给他们1,000美元作为结婚礼物,这对新婚夫妇的蜜月是在美国度过的。

毕业后的菲德尔·卡斯特罗拒绝了加入顶级律师事务所的邀请,投身政坛,开始竞选公职。后来发生的事情咱们大家都知道了,尽管奇巴斯不小心开枪把自己打死,但是菲德尔似乎可以稳操胜券当选为国会议员,然后再过四年他就可以参选为参议员,再过四年竞选总统。

千不该万不该,苦出身的巴蒂斯塔发动军事政变,堵塞了富家子弟菲德尔原本充满希望的上升之路,让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菲德尔,成为一位无产阶级革命家,这找谁说理去?

巴蒂斯塔和他的妻子,1958年

既然巴蒂斯塔打断了卡斯特罗原本的上升之路,那菲德尔就只好换个赛道,领导革命推翻了巴蒂斯塔的统治。随后就是 “革命的正义”,几百个巴蒂斯塔政权的帮凶,在草草审判后就被枪决,美国媒体大做文章,把对反革命的清算描述为“一场大屠杀”。

佩戴“七二六运动”袖标的革命群众取代了警察,正义不需要经过正当法律程序就可以得到伸张

审判在哈瓦那的体育场进行,电视现场直播。激昂的人群要求革命正义,让很多驻古巴的外国记者目瞪口呆。

乌鲁蒂亚总统与切·格瓦拉和卡米洛·西恩富戈斯(右)

格瓦拉签署了至少50份死刑判决书,劳尔·卡斯特罗主持了对70个巴蒂斯塔军人的大规模处决,这些前政权的官兵在一条壕沟前被机枪射杀。

虽然在海外舆论哗然,但是在古巴,“革命的正义”得到了公众的支持,他们认为正义迅速而正确地指向了凶手。2 月份一家媒体做出的民意调查显示,新政府的支持率超过 90%。调查还显示,在政府已经开始做的所有的事情中,“革命的正义”是最受欢迎的。

古巴各个团体纷纷致信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说革命法庭的设立是为了审判犯下野蛮暴行的罪犯,政府采取的措施以及革命法庭,都是为了“避免流更多的血”——没有革命法庭从重从快,渴望复仇的人民等不及会动用私刑,那会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最卖力为“革命正义”正名的当然是卡斯特罗本人,卡斯特罗邀请来自美国、加拿大、拉丁美洲和英国的媒体以及政府代表前来古巴,观摩审判的过程,参加公众集会倾听人民的声音。

在一场美国大使馆说有五十万人,古巴政府说有一百万人参加的集会上,卡斯特罗面对公众发问:“我要问大家一件事,那些同意执行正义的人,那些同意枪毙(巴蒂斯塔)爪牙的人请举手。”

在场的古巴人纷纷举起手,有些人还举起两只手。

卡斯特罗转过身,对受邀而来的嘉宾们说:“外交使团的先生们、整个(美洲)大陆的记者们,代表所有观点和社会阶层的一百万古巴人组成的陪审团,已经投了票。对那些民主人士,或者那些呼吁民主的人,我自己也是民主人士,我要说:这就是民主……”

卡斯特罗的话有问题吗?没问题吧?接下来,民主的卡斯特罗将如何领导这个国家呢?

哦,这样说为时尚早,此时的卡斯特罗只是领导着军队,临时政府的总统是乌鲁蒂亚,乌鲁蒂亚将要如何领导这个国家呢?请看下篇《土地改革》。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

古巴的前世今生 07 – 门罗主义                       古巴的前世今生 08 – 美国内战

古巴的前世今生 09 – 十年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0 – 巴拉瓜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1 – 何塞·马蒂                       古巴的前世今生 12 – 独立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3 – 美西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4 – 普拉特修正案

古巴的前世今生 15 – 搬石头砸脚                     古巴的前世今生 16 – 兄弟相残

古巴的前世今生 17 – 肥牛时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18 – 热带墨索里尼

古巴的前世今生 19 – 真正的革命                    古巴的前世今生 20 – 新宪法

古巴的前世今生 21 – 政变                               古巴的前世今生 22 – 格拉玛号

古巴的前世今生 23 – 武装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24 – 统一战线

古巴的前世今生 25 – 革命胜利                        古巴的前世今生 26 – 独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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