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肥牛时代》里面咱们说到,独立后的古巴经济取得巨大发展,美国汽车充斥哈瓦那街头,除了美国的汽车,美国游客也是哈瓦那街头的一景。

20世纪初是美国逐步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的时代, 有一个统计说美国的百万富翁人数从1875年的大约1,000 人,增加到1927年的15,000人,增加了十五倍。

经济发展不但让美国的百万富翁人数大大增加,也让美国富裕的中产阶级规模扩大,更多的人拥有了更多的可支配收入,五天带薪休假的兴起让美国人有了休闲时间,技术进步让前往古巴变得更加便捷,这一切都给古巴旅游业带来巨大机遇。
以往美国人喜欢去欧洲,世界大战让前往欧洲无法实现,美国人只好改去古巴,很快就爱上了古巴。加上禁酒令的推波助澜,古巴一时成为美国人出国旅游的首选,那本当时最受欢迎的古巴旅行书的名字就叫《古巴的鸡尾酒时间》 It’s Cocktail Time in Cuba。

今天草根去到古巴,尝试各种不同的鸡尾酒也是必选的项目。
除此之外,古巴还有其它一些在美国是禁忌的东西,比如赌博还有擦边舞蹈,总之,古巴是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地方。
一战过后,来古巴旅游的美国人增长速度几乎可以与糖价飙升的速度相提并论,而且更加持久。1914年有33,000多美国人来到古巴,1928年这个数字达到90,000,1937 年几乎又翻了一番到了178,000。
旅游业如此蓬勃发展,一些古巴人开始把旅游视为古巴继甘蔗之后的“第二种作物”。
然而古巴的经济繁荣并没有惠及到每一个古巴人,繁荣也无法消除贫困和不平等。繁华的哈瓦那依然存在着贫民窟,一些省会城市或许富裕程度不亚于哈瓦那,但那些小城市特别是乡村,则要落后很多。
随着经济繁荣,古巴迎来1924 年的选举,选举继续充满欺诈和暴力。这一次自由党获得成功,自由党候选人杰拉尔多·马查多·莫拉莱斯 (Gerardo Machado y Morales) 成为总统。

马查多也是独立战争老兵,是古巴最年轻的将军之一,独立后加入自由党,1900年当选为家乡市圣克拉拉市 (Santa Clara) 的市长。自由党政府执政期间他成为武装部队的副总司令,后来还担任了内政部长。
除了在政治上不断攀升,马查多也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管理着圣克拉拉的电力公司,卡米塔的糖业中心。20世纪20年代他还成为古巴电力公司的董事,这家公司也是美国人所有,美国老板愿意出资帮助他竞选总统。
当上总统的马查多充分利用他的商业经验,跟克劳德合作愉快。伯特·克劳德一直担任美国驻哈瓦那大使,直到1927年。

马查多任上继续大搞基建,修建了贯穿全岛的中央公路,还有比美国国会大厦更要气派的古巴国会大厦,在将近一百年后草根造访哈瓦那的时候依然美轮美奂。
跟前面几位经历过战争又当过企业家的总统一样,马查多也有强烈的独裁倾向,他安排国会排挤反对派,不允许他们成立新的政党,老的政党也不准他们重组。
刚当上总统的时候,马查多承诺自己不会谋求连任,然而两年不到他就后悔了,总统的权力实在诱人。为了不食言又能多做几年总统,马查多安排国会修改宪法,把总统的任期从四年增加到六年,但是不得连任。这样可以既不食言,又能多当两年总统。
然而古巴最高法院驳回了修改宪法这一提案,说现在不可以禁止连任,也不可以延长总统任期,这些修改只能在下一任总统的任期内实施,总统的任期改为六年,不得连任。

这样的裁决显然更有利于马查多,马查多可以做完现在的四年任期,然后再竞选一个六年的新任期。既然如此,马查多也就顾不上所谓的政治诺言,开始竞选第二个任期。国会里都是马查多的人,古巴总统控制选举的手段又多,成功拿下新的六年任期对马查多来说毫无悬念。
马查多这么搞会招致极大不满意料之中,前总统梅诺卡尔、前总统戈麦斯的儿子米格尔·马里亚诺·戈麦斯 (Miguel Mariano Gómez y Arias),跟哈瓦那市长卡洛斯·门迭塔 (Carlos Mendieta y Montefur) 联手,组成“国民联盟” (Unión Nacional) 反对马查多,甚至还掀桌子搞了武装暴动,但是很容易就被有军方支持的马查多给镇压了下去。
十月革命那一声炮响,不仅给中国送去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也让古巴出现了共产党。1925年8月成立的古巴共产党,领导人中有不少是来自东欧的犹太人,有些人甚至意第绪语讲得比西班牙语还溜,这让古巴人心里不免犯嘀咕,这些人莫不是苏俄的“代理”?
不过共产党组织工人起来斗争,对黑人没有偏见,让黑人担任党内领导职务也没有意见,他们甚至支持在黑人占多数的奥连特地区 (Oriente) 建立黑人共和国的想法。
反对马查多的还有哈瓦那大学的学生组织学生会,以及激进的左翼组织“革命联盟”。
面对形形色色的反对派,马查多别无选择只能暴力镇压,这也是拉丁美洲的常规做法。共产主义学生领袖,古巴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的胡里奥·安东尼奥·梅拉 (Julio Antonio Mella),说马查多是“热带墨索里尼”。
反对马查多的运动逐渐变得暴力,也跟经济形势有关。1929年10月纽约股市崩盘,美国经济进入大萧条,跟美国经济捆绑在一起的古巴,没有可能置身事外。
糖是古巴最重要的产品,大萧条让古巴糖的产出值从1929年的将近2亿美元,暴跌到1932年的 4,000多万。1930年古巴糖业工人每天的工资只有80美分,20世纪初他们的平均工资就已经达到每天1.80-2.50美元,工资降到了“自四十多年前结束奴隶制时代以来的最低水平”。
工作的人工资大幅缩水,四分之一失业的人的生活更加无法想象,上百万人面临着饥饿的窘境,这不能不引发社会动荡。学生和工会组织示威游行,工人罢工,跟马查多派来镇压的军警发生冲突。
已经六个月没有领到工资的老师们也吵吵着要罢工,马查多说你们敢多事,我就把军队派过去。担心学校的事态控制不住,马查多干脆把学校关门,让老师和学生们都回了家。
面对马查多的暴力镇压,反对派从台上转入地下,一个叫做“行动、福利和文化” (Acción, Bienestar, y Cultura) 的政治团体开始秘密行动,以暴力回应暴力。这个团体三个词的首字母刚好是ABC,因此也被简称为ABC。
马查多的手下开始感到不安全了,维稳机构的负责人在路上被人开枪打死,警察局长死于非命,还有参议院的议长,马查多本人也曾多次遭到暗杀。
1933年8月3日哈瓦那公交车司机走上街头,抗议票价上涨和新的汽油法规,与警察发生流血冲突。随后几天里铁路工人、出租车和卡车司机、清洁工甚至报业工人也加入进来,商店关门,哈瓦那市陷入瘫痪,本来规模不大的公交车司机罢工,演变为总罢工。
人人都要求马查多下台,马查多派警察带着机枪在中央公园里扎营,但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马查多的地位显然岌岌可危。
面对古巴的乱局,有钱的古巴人希望美国能够根据《普拉特修正案》,再次搬起来石头砸脚。确实美帝国主义早就对马查多不满了,古巴的动荡局势已经严重伤害到在古巴的美国利益。危局中马查多希望转移矛盾,开始煽动民族情绪。的确古巴民众对于美国干涉古巴的政治一直是耿耿于怀,然而在那一刻,他们更讨厌的是马查多。
马查多煽动同美国对立的做法反而惹恼了军队,军队可不想跟美军发生冲突,军官们直接告诉马查多滚蛋,否则我们就用武力推翻你。
众叛亲离,马查多无计可施,8月12日收拾收拾细软灰溜溜逃离古巴。
马查多离开后,古巴国父塞斯佩德斯的儿子卡洛斯·曼努埃尔·德·塞斯佩德斯 (Carlos Manuel de Céspedes y Quesada) 出任临时总统,临时政府得到美国大使的认可。然而这位塞斯佩德斯也在马查多手下干过部长,虽然有ABC的支持,革命群众对他同样不感冒,古巴的乱局持续。
过去哈瓦那警察听命于马查多强力维稳,马查多跑路后警察也明智地从街头消失,跑得慢的还可能被愤怒的民众打死。没有警察街上就更乱了,群众开始洗劫马查多及其同党带不走的资产,英国大使回忆说,参与哄抢的不仅有穷人,黑人抢留声机,保姆抢披肩,“穿着考究的家庭开着帕卡德和凯迪拉克来到这里,抱走了路易十五的橱柜和镀金的椅子”,这让英国大使大开眼界。
有一点变得越来越清楚,马查多的倒台只能解决马查多的问题,助长危机的经济萧条依然有增无减。那些被动员起来推翻马查多的人仍然在呼吁变革,各行各业的工人还在继续罢工,要求清算马查多的人。
学生也不支持新政府,说新政府不但不能代表古巴的利益,也不能代表推翻马查多的人民的意愿。 他们要求建立一个新的政府,一个能够抵御美国干涉,恢复社会秩序的政府。他们还要求给无地的农民分发土地,给予妇女投票权,甚至要求制定一部新的宪法,一部不像1901年那样在美国的监督和压力下制定的宪法。
他们说马查多下台只是第一步,现在要进行的是“真正的革命”。面对如此乱局,塞斯佩德斯的临时政府该怎么办呢?请看下篇《真正的革命》。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
古巴的前世今生 07 – 门罗主义 古巴的前世今生 08 – 美国内战
古巴的前世今生 09 – 十年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0 – 巴拉瓜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1 – 何塞·马蒂 古巴的前世今生 12 – 独立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3 – 美西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4 – 普拉特修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