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十年战争》里面咱们说到革命形势如火如荼,西班牙政府将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呢?
瓦尔马塞达伯爵 (Condado de Valmaseda) 和瓦莱里亚诺·韦勒 (Valeriano Weyler y Nicolau)来到古巴后,采用了他们在圣多明各使用过的“焦土”策略,让叛乱分子既得不到人民的支持,也拿不到生存下去的物资。塞斯佩德斯以同样方式应对,你“焦土”我也“焦土”,你烧我也烧,不打烂一个旧世界,如何能够建设一个新世界?
为了避免革命蔓延到西部,西班牙当局修建了一条从北到南横贯整个古巴岛的防线,由壕沟、木栅栏以及碉堡组成,从北部的莫隆 (Morón) 延伸到南部的胡卡罗 (Jucaro)。
那个时候的古巴,西部的甘蔗种植和制糖业远比东部发达,也意味着那边的奴隶更多。像在1860年,塞斯佩德斯的糖厂在古巴的1,365个糖厂中,仅仅排名第1,113位,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起义是由塞斯佩德斯这样的东部的种植园主发起。
在东部起义军的根据地,奴隶只占总人口的不到10%,废除奴隶制遇到的阻力相对较小,大多数种植园主也能支持废奴,但在西部就不一样了。
古巴西部制糖业繁荣,奴隶的人数超过白人,能否把战火引入西部,成为这场独立和解放战争的关键。
起义军总司令马克西莫·戈麦斯 (Máximo Gómez) 建议派一支部队打到西部去,说安东尼奥·马塞奥带上五百人,就能突破西班牙军队的防线杀到西部,甚至可以一路抵达哈瓦那。那一路上星罗棋布的甘蔗园和制糖厂,里面的奴隶都能为马塞奥的部队提供新鲜血液。
然而戈麦斯的这个建议一提,起义领导人的心里咯噔一下…… 让一个有色人种将军马塞奥,带着一支以黑人为主的军队打过去,再鼓动种植园和制糖厂里面的奴隶造反,会让当地的白人有何观感?
白人会不会认为这不是一场“解放战争”,而是一场黑人和白人之间的“种族战争”?古巴会不会成为“另一个海地”?
“难道‘解放’,是为了成为海地成为圣多明各吗?”
这个顾虑一提出来立刻引发了共鸣,反对的意见占了上风。于是起义领导人决定“困守”东部,这就让这场战争对西班牙政府来说“无关痛痒”了。
胜利遥遥无期,起义军内部的分歧开始浮出水面。1873年,起义军的议会罢免了塞斯佩德斯的总统职位,由贝当古取而代之,1874年塞斯佩德斯在一场战斗中阵亡。
内部分歧不仅让起义军的战斗力削弱,也影响到他们与境外敌对势力的关系,幕后黑手美帝国主义越来越不愿意提供资金和武器了。
西班牙那边,经过议会君主制以及共和国这样的政体变换后,又走回了帝制。革命结束,西班牙本土和古巴都掀起了一波镇压的浪潮。
1876年马丁内斯·坎波斯 (Arsenio Martínez Campos) 被派回古巴担任总督,接手指挥这场已经持续了八年的“平叛战争”。
马丁内斯·坎波斯觉得烧来烧去,最终不论是谁赢了,倒霉的必定是面临着一片焦土的古巴人,得尽快结束这场破坏性战争。于是他在打击起义军的同时,开始摇动橄榄枝,宣布将会赦免所有放下武器的“叛乱分子”。同时在卡马圭建立起中立区,希望能够同“叛乱分子”进行谈判。
对胜利失去信心的起义领导人动摇了,1878年2月8日他们接过坎波斯递过来的橄榄枝,解散了自己的立法机构,组织起一个委员会前去跟马丁内斯·坎波斯谈判。两天后在一个叫桑洪 (Zanjón) 的地方,委员会接受了马丁内斯·坎波斯的条件,签署了《桑洪条约》(Paz de Zanjón)。
条约里西班牙政府没有给予古巴独立,也没有废除奴隶制,只是赦免了“叛乱分子”,允许他们成立政党参政议政,承认参加起义的奴隶获得了自由。
然而起义的两大目的古巴独立和奴隶解放一个都没能实现,这岂不是一个“投降”的条约?为古巴独立而战的马克西莫·戈麦斯当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不过他跟马丁内斯·坎波斯说,既然大家都同意,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马丁内斯·坎波斯说你来我这里,我给你安排一个重要的岗位能为国效力,待遇上你也不用担心。马克西莫·戈麦斯说谢了,恕难从命,请安排一艘船送我去牙买加吧,马丁内斯·坎波斯说没问题,派船把戈麦斯送去了牙买加。
起义军的另一员大将安东尼奥·马塞奥态度更加坚决,说当初咱们起事,是为了古巴的独立和奴隶的解放,打了这么长时间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哪一个目标都没有实现,就这样算了?
1878年3月15日在圣地亚哥附近的巴拉瓜 (Baraguá),马塞奥跟马丁内斯-坎波斯会面,马塞奥明确表示如果没有独立和结束奴隶制,我们不能接受你这个《桑洪和约》。
坎波斯说:国家主权还能谈判吗?……
这次会面在古巴名垂青史,叫做“巴拉瓜抗争” (Protesta de Baraguá),代表了一种不屈服不投降的战斗精神。一个多世纪后的20世纪90年代初,苏联解体,古巴宣布古巴是“永远的巴拉瓜”!苏东波投降了资本主义,但是古巴将继续战斗,誓把社会主义的红旗打到底!
不过马塞奥却没有办法战斗到底,战友们大都放下了武器,愿意跟着马塞奥继续闹革命的不多,接下来的结果毫无悬念。马丁内斯·坎波斯同样没有为难他,放他离开古巴去了牙买加,当然马塞奥到底也没有投降。
《桑洪和约》签署后,马丁内斯·坎波斯将军凯旋进入哈瓦那,结束了十年战争。
《桑洪条约》虽然没有让古巴获得独立,也没有废除奴隶制,但是给予了参加起义的奴隶自由,这就让西部那些“老实本分”的奴隶们心里不平衡了。西班牙人很快发现这些奴隶“消极怠工,拒绝服从”,他们想要像“convenidos”一样获得自由,“convenidos”就是东部通过参加起义获得自由的那些奴隶。
于是经过短暂的和平,1879年8月,也就是十年战争结束仅仅一年半,古巴的第二次独立战争又开始了。这场战争没有持续十年,规模也没有十年战争那么大,因此它的名字就叫“小战争” (Guerra Chiquita)。“小战争”虽然小,但也说明独立和奴隶制的问题不解决,古巴会麻烦不断。
新的战争在很多方面都是刚刚结束的那场战争的延续,发生的地点跟上次一样,都是在东部。手段一样,也是游击战。目标还是一样:废除奴隶制和让古巴独立。只是这一次的战争比上一次更加血腥更加暴力。
奴隶们看到有人因为参加上一次起义获得了自由,再也不愿意错过这一次的机会,马上开始烧甘蔗田,喊着“没有自由就没有甘蔗!”
起义的头两个月里,就有五千奴隶造反。
然而很多参加了第一次起义的白人精英,现在是新成立的自由党的成员,此时更倾向于采取和平路线,反对战争,认为战争不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还风险巨大。
白人精英不再参与进来,这场新的战争就由两位有色人种安东尼奥·马塞奥的兄弟何塞·马塞奥 (José Maceo) 和吉列尔莫·蒙卡达 (Guillermo Moncada) 来领导,这两人也都跟着安东尼奥·马塞奥参加了“巴拉瓜抗争”。
起义军的高层里面没有了白人,西班牙当局马上就说这是一场“全部是有色人种参与”的“叛乱”,“是种族战争的前奏”。
“我们必须消除叛乱中所有的白人特征,只保留有色人种元素,” 新任的古巴总督拉蒙·布兰科·埃雷纳斯 (Ramón Blanco Erenas Riera y Polo) 说:“这样一来,就会减少对叛乱的同情和支持。”
埃雷纳斯把“叛乱分子”俘虏名单上的白人名字划掉,让这场“叛乱”看起来都是黑人所为。
对抓到的一个白人军官,埃雷纳斯说只要你声明叛乱的领导人想要的是一场“种族战争”,我就不再追究你的责任了。
蒙卡达说当局完全是胡说八道“歪曲事实”,把古巴的“神圣事业”曲解为“种族战争”,然而他的声音没有获得多大反响,埃雷纳斯“种族战争”的说法效果显现出来,白人不再积极参与。
1880年6月,何塞·马塞奥和吉列尔莫·蒙卡达感到成功无望,开始同埃雷纳斯谈判。这期间埃雷纳斯得到消息,说参加过十年战争的白人将军卡利克斯托·加西亚 (Calixto García Íñiguez) 要回来了,赶紧下令对这个消息严加封锁,同时加快跟两位黑人领导人的谈判。结果在不知道这一消息的情况下,两位黑人领导人放下武器,接受了埃雷纳斯的条件。
然后埃雷纳斯开始大做文章,说这不是一场种族战争是什么?两个领头的黑人一看白人将军加西亚回来了,赶紧投降,明摆着就是怕白人加入进来,改变他们种族战争的性质。
而加西亚那边,没有了何塞·马塞奥和蒙卡达的策应,很快也失败了。古巴的第二次独立战争结束,埃雷纳斯利用种族作为应对起义的策略,收到了奇效。
小战争也失败了,下一步古巴将何去何从呢?请看下篇《何塞·马蒂》。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