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的前世今生 09 – 十年战争

上篇《美国内战》里面咱们说到,美国南北战争北方取得了胜利解放了南方的奴隶,奴隶制在美国不复存在,在古巴还能够持续下去吗?很快在古巴也有了事情发生。

1868年10月10日,一个名叫卡洛斯·曼努埃尔·德·塞斯佩德斯 (Carlos Manuel de Céspedes) 的种植园主和奴隶主站了出来,发出“亚拉号召” (Grito de Yara),开始造西班牙的反。他把他的奴隶集合起来,告诉他们说:你们自由了!他称他过去的奴隶为“公民”,请他们一起来为古巴的“自由和独立”而战。

卡洛斯·曼努埃尔·德·塞斯佩德斯

古巴的第一次独立战争就这样,在奴隶主和种植园主的领导下开始了,塞斯佩德斯因此成为Padre de la Patria,也就是西班牙语的“国父”,“国”当然指的是古巴。

塞斯佩德斯领着他们占领了古巴岛上最古老的欧洲定居点之一的巴亚莫,请教堂的神父为“古巴的旗帜”祈祷。

这就是塞斯佩德斯为古巴设计的旗帜,虽然跟洛佩兹的那一面不一样,但也是由红白蓝的星星和条纹组成,是不是都被美帝国主义的星条旗给带偏了?

此时西班牙本土正处于动荡之中,在塞斯佩德斯起事前一个月,西班牙爆发了西班牙版的“光荣革命”,也称“1868年革命”或者“九月革命”,西班牙帝国君主伊莎贝拉女王被推翻,塞斯佩德斯显然是瞅准了时机。

然而即便如此,西班牙人也不愿意放弃古巴这颗明珠,西班牙驻古巴军队总司令弗朗西斯科·勒松迪·霍尔马切亚 (Francisco Lersundi Hormaechea) 说:“古巴岛属于西班牙,(就像伊比利亚)半岛属于西班牙。”不论最终西班牙哪个政府掌权,古巴都是西班牙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要不惜一切代价保卫西班牙的宝岛古巴。

担心未来的新政府可能会跟“叛乱分子”谈判妥协,勒松迪甚至也宣布“独立”,当然跟那群“叛乱分子”要求的“独立”不是一个意思。岛上大多数西班牙人也跟祖国站在一起,新移民和他们的子女也就是所谓的“半岛移民”,愿意为保卫西班牙的古巴而战。他们也认同古巴精英一直以来的担心,担心独立会让古巴变成“另外一个海地”。

哈瓦那志愿民兵

勒松迪充分利用这种情绪,让那些地主、资本家和奴隶贩子出钱,在西班牙人中组织起志愿民兵,作为正规军的帮手。这支志愿民兵不但用于平叛,还用于维稳,胆敢煽动颠覆立即逮捕甚至处决,绝不姑息。

萨尔瓦多·西斯内罗斯·贝当古

佩斯塞德斯起事后不久,11月4日在卡马圭省 (Camagüey) 的拉斯克拉维利纳斯 (Las Clavellinas) 也有人响应,起义的领导人萨尔瓦多·西斯内罗斯·贝当古 (Salvador Cisneros Betancourt) 同样是奴隶主。

说到古巴的国父塞斯佩德斯,有人说他远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伟大,只是因为生意做得不好干不下去,才起来造的反。或许在一定程度上他们说的没错儿,经济上古巴受到1857年和1866年两次危机的影响,发展相对落后的东部尤其困难,很多小庄园主破了产。

而这个时候西班牙当局没有给予古巴人应有的政治权利,古巴人不能自由集会,也不可以组建政党,还没有新闻自由。这样对于西班牙政府把从古巴获得的财富,用于古巴利益之外的事务,就毫无发言权了。

有同学可能会问,前面不是提到古巴有驻西班牙代表吗?就《革命年代》那篇里面的那个弗朗西斯科·阿兰戈……

那是“被代表”好不好?不是古巴人民选出来的代表,真正的民意代表要经过民主选举,又不让集会、又不让组党……

不和选民交流,还是民主选举吗?申大妈我不是说您,您那是民主选举,我是说他们……

说回佩斯塞德斯,咱们还要说句公道话,经营不好的庄园主多了去了,又有几个愿意放弃自己的“财产”,给予奴隶自由呢?

塞斯佩德斯行为的伟大毋庸置疑,不过光是他一个人“伟大”,对于古巴的独立和奴隶的解放还远远不够,需要更多的奴隶主加入进来。因此塞斯佩德斯倡议采用渐进的方式解放奴隶,对给予奴隶自由的奴隶主予以补偿,这个主张不能说不明智。

毫无疑问奴隶会起来支持解放奴隶的革命,然而光有奴隶的支持显然不够,还要争取到起码一部分奴隶主的支持。塞斯佩德斯希望这些奴隶主在获得一定的补偿后,可以接受奴隶的解放。

毕竟到了1868年这个时间节点上,世界已经完全不同,美国的奴隶制已经作古,跨大西洋奴隶贸易不再延续,奴隶制成为过街的老鼠,终结不可避免,一部分奴隶主会认清形势,加入进来。再说,技术进步也使得古巴的种植园和糖厂更需要的是技术工人而不是奴隶。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没有那么丰满,连西班牙总督都看出来了: “我毫不怀疑煽动叛乱的人……想控制住局面……然而事实是他们叛乱后不久,奴隶们就开始烧糖厂,争取自己的自由了。”

塞斯佩德斯本人也担心事情的发展,会超出他逐步消灭奴隶制的规划,起义后他就要求手下尊重所有财产,包括奴隶财产。随后明令禁止各级军官未经他本人或者奴隶主的同意,接收奴隶的加入。他还约法三章,任何破坏农场煽动奴隶叛乱的人都会被送上法庭,如果罪名成立,将受到直至死刑的惩罚。

然而这些措施没有什么用,你让起义部队不接收奴隶来壮大自己怎么可能。奴隶更是不需要动员,自己就会跑着去参加起义军。

两个月后塞斯佩德斯意识到,他这种“渐进式”取缔奴隶制的想法很好,但是不具有可操作性。1868年12月27日赶紧发布新的命令:所有属于敌人的奴隶都将获得解放,并且不会给予奴隶主任何赔偿,只有支持独立运动,并且自愿把奴隶“奉献”给起义军的奴隶主才能得到补偿。

一时数以千计的奴隶加入到起义的队伍之中,过去的奴隶高喊着“自由万岁”和“古巴白人万岁”,他们说昨天白人还用鞭子严厉地管制着我们,今天就给予我们自由,平等地待我们如兄弟。

虽然塞斯佩德斯的策略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有助于团结奴隶,但是这也不免会“得罪”一些奴隶主,并不是所有奴隶主都一心一意支持佩斯塞德斯,包括起义军里面的那些奴隶主,这也为后来的革命失败,塞斯佩德斯身死埋下了伏笔。

毕竟在古巴,白人精英的诉求是政治权力甚至是独立,而广大黑人的诉求是废除奴隶制,把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诉求捏合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推翻伊萨贝拉女王后在西班牙首先成立的是议会君主制的民主政府,民主政府派多明戈·杜尔塞·加雷 (Domingo Dulce y Garay) 过来古巴,替掉了不听话的勒松迪。

果然不出勒松迪所料, 1869年1月抵达哈瓦那的杜尔塞,带来的是一个温和的改革计划,承诺赦免叛乱分子,给予古巴新闻和集会自由,甚至还提出可以探讨古巴选派代表在马德里的议会里代表自己,同时派人去跟塞斯佩德斯接洽谈判和平的条件。

这一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在西班牙女王的统治被推翻,然而在古巴,王室仍然是城里那些精英心目中祖国的象征。农村人倒是认可“共和”,不过既然都民主共和了,为什么还要跟你们一起共和?干脆我们自己共和好了……

“叛乱分子”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杜尔塞手下的兵不多,想硬还硬不起来,要不勒松迪怎么要组织志愿民兵呢?而他这个态度,那群志愿民兵怎么可能跟他一条心?

志愿民兵明着告诉他赶紧滚蛋,于是上任不到半年,6月5日杜尔塞就被“送“上一艘回西班牙的船,灰溜溜地跑回西班牙去了。

1869年4月10日,起义的领导人在卡马圭省的瓜马罗 (Guáimaro),召开了古巴历史上的第一次制宪会议。会上选举塞斯佩德斯为“古巴共和国”的总统,大家表决还是选用洛佩兹的那一面旗帜,来作为古巴这个新国家的国旗。

会议上通过了古巴自己的宪法,其中第二十四条规定:“共和国所有公民都享有充分的自由”。第二十五条规定:“共和国的所有公民都被视为解放军的战士”,也就是说,过去的奴隶现在是新的共和国的公民和战士,制宪会议在最大程度地求同存异。

 “所有的人都是兄弟,无论他们的肤色如何…… 每一个古巴人(白人或黑人,因为我们都是平等的)……每个人,不分肤色、年龄或性别,都可以为自由而奉献……”

解放军的这些主张,与过去认为奴隶和自由的有色人种是独立建国障碍的想法,有了很大的不同。奴隶们认可了这个理念,他们开始称彼此为“公民”,认同了古巴这个“国家”,有些人甚至把自己的姓氏改为“古巴”。

这场独立战争不但给古巴的黑人奴隶带来了自由和公民权,也让自由的有色人种走上领导岗位,起义军里马上就有了非洲裔的领导人,他们中最有名的是安东尼奥·马塞奥 (José Antonio de la Caridad Maceo y Grajales)。

安东尼奥·马塞奥

安东尼奥·马塞奥生于圣地亚哥,父亲是委内瑞拉农民,母亲是多米尼加非洲裔。父亲年轻的时候曾经在西蒙·玻利瓦尔 (Simón Bolívar) 和何塞·安东尼奥·派斯 (José Antonio Páez) 领导的革命军里打过仗,安东尼奥是听父亲读大仲马的小说、杜桑·卢维杜尔 (Toussaint Louverture) 和西蒙·玻利瓦尔的传记长大的。

起义开始两天后,二十三岁的安东尼奥·马塞奥就参加了起义军成为一名战士,一场战斗过后,他被提升为中士,第一个月结束的时候他是中尉,1873年他成为“马塞奥将军”。

革命形势如火如荼,西班牙政府打算怎样应对这种局面呢?请看下篇《巴拉瓜抗争》。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

古巴的前世今生 07 – 门罗主义                          古巴的前世今生 08 – 美国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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