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的前世今生 19 – 真正的革命

上篇《热带墨索里尼》里面咱们说到军人也起来反对马查多,马查多被迫下台逃离古巴,塞斯佩德斯领导的临时政府接掌了政权。

虽然马查多倒台的直接原因是军官倒戈,但军官大都也是马查多的人,参加过革命活动的士兵对他们放心不下,担心他们秋后算账,决定先下手为强。

1933年9月4日在哈瓦那的军事基地哥伦比亚兵营,几个士官带着士兵发动起义,领头的人中有一位有着西班牙、非洲、印第安和华人血统的中士,他的名字是富尔亨西奥·巴蒂斯塔·萨尔迪瓦尔 (Fulgencio Batista y Zaldívar),那一年他31岁。巴蒂斯塔1902年出生在古巴的一个甘蔗园里,19岁的时候进入军队,后来成为速记员,这让他能够经常参加高层会议,虽然只是做做记录。

通常拉丁美洲的军政府和军事政变,领头的都是军官,在古巴是个例外,古巴是一群士官带头搞起来的政变或者说是起义。当兵的毕竟没有多少文化,需要革命理论来指导的时候想到知识分子,于是请学生会的老师和同学来到哥伦比亚营。

笔杆子和枪杆子结合起来,五个人组成的临时政府执行委员会 Pentarquía 取代了塞斯佩德斯的临时政府。这是五人执行委员会成员的照片,多出来的一位是巴蒂斯塔。

这个临时的执行委员会只持续了五天,做出的最重要的举措是发表了一份《致古巴人民的宣言》,十八位平民和一位军人在这份宣言上签了名,那一位军人就是巴蒂斯塔,他给自己的头衔是“古巴武装部队的革命总军士长”。

格劳

临时政府执行委员会隐退后,五人中的拉蒙·格劳·圣马丁 (Ramón Grau San Martín) 博士被推举为革命政府的总统。格劳是哈瓦那大学生理学教授,深受学生喜爱,自 20 年代以来一直支持学生运动,并且因为参加反对马查多的活动而被捕入狱。

1933年9月10日在总统府北面的阳台上,格劳宣誓就职,不是手按古巴宪法,革命政府当然不能接受包含《普拉特修正案》的宪法,格劳向聚集在阳台下的人群举起手,说他宣誓效忠古巴人民。

这时候有人走近他,说华盛顿来电,格劳对着下面的人群大声说:“让华盛顿等一下,我在和我们的人民在一起,是关注我们人民的时候了。”

下面欢呼声一片。

其实,电话是古巴驻美国大使打过来的,可能是想问问,我们这大使参赞什么的,还算不算数?

古巴的革命政府就这样成立了,事先事后都没有跟美国人打过招呼,格劳还宣布要立即废除《普拉特修正案》,同样也没有跟美国人商量,当然这会让古巴人很高兴。

如此不把美帝国主义放在眼里,美国人会根据《普拉特修正案》进行干预,恢复他们认可的塞斯佩德斯政府吗?被军士起义赶下台的那些军官,很多人就躲在美国大使萨姆纳·威尔斯 (Summer Welles) 下榻的国家酒店里,等着美国人来干预,推翻这个所谓的“革命政府”把权力交还给他们。

威尔斯向他在华盛顿的上司提出同样的请求,美国政府向古巴水域派出军舰“以防万一”。

美国政府还在研究如何应对古巴局势的时候,古巴“真正的革命”持续,新政府开始实施一项又一项革命举措:赋予妇女投票权;给予大学独立的地位;农民可以获得他们正在耕种的土地,还有土地上的耕牛、农具;工人得到了法定的最低工资、赔偿和劳动仲裁等权利。

糖是古巴经济的支柱,古巴政府为了维持糖价,一直采取限制产能的措施,结果自然是工人工作时间减少工资更低。

9月4日军士起义,9月5日,美国查帕拉工厂的工人赶跑了经理高管,接管了工厂。两天后,卡马圭的卢加雷诺工厂也被五百多挥舞着砍刀和棍棒的工人占领,到9月底,工人已经控制了36家糖厂。

这其中八个工厂的工人成立了“苏维埃”或者工人委员会来管理工厂,在一些地区,他们还成立了战斗队,一家工厂一家工厂地动员,帮助他们组织起来,唱着古巴国歌和《国际歌》把一家又一家的工厂拿下。 自己给自己制定生产任务,销售收入拿来给工人发工资,甚至搞起食堂和实物分发。

这种局势显然是革命政府26岁的内政部长安东尼奥·吉特拉斯 (Antonio Guiteras) 所乐意见到的,在吉特拉斯 1932 年为革命撰写的纲领中,他就主张取消大片土地的所有权,把交通和电力这样的公共服务由私人拥有转为国有。

交通和电力等公共服务公司主要是谁的资产草根不说大家也清楚,大片土地的所有权更是如此,显然革命政府不打算再鸟万恶的美帝国主义了。

说起来吉特拉斯还是美国人,生于美国,父亲是古巴人,在哈瓦那大学获得的药学博士学位。像他这一代的很多人一样,吉特拉斯在学校期间就积极参与学生运动,因为反对马查多还入狱了大约四个月,赶上大赦放了出来,出来后继续从事政治活动。

吉特拉斯领导的革命联盟是革命政府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吉特拉斯打算把他的革命理想付诸实施,当即遭到资本家的强烈抵制。吉特拉斯代表工人同资方进行斗争,把拒不妥协的美资的查帕拉糖厂收为国有,还有美资的古巴电力公司。美国人的资产又能怎么样?吉特拉斯可不惯着你们。

吉特拉斯说:“不反对帝国主义的运动不可能是革命的。”

在哈瓦那,10月2日已经晋升为军官,成为古巴军队总司令的巴蒂斯塔,带人冲进国家酒店,把躲在里面的旧军官拎了出来,处决了其中的14人,对革命政府潜在的威胁消除了。

巴蒂斯塔带人进入酒店的时候,美国大使已经从那里搬了出去。

美国大使报告说古巴革命政府在搞共产主义,同时削弱美国在古巴的影响力,必须立即进行干预,美国政府仍然没有表示。

美国政府对古巴发生的一切听之任之,跟刚刚上台的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有关,罗斯福总统希望改善同拉丁美洲的关系。

二十世纪前三十年,美国在拉美地区进行了几十次的军事干预。有的时间不长,像1914年对墨西哥的占领,也有一些比如对海地和尼加拉瓜的占领,则持续了几十年。军事干预花费高昂观感不好,有时候取得的结果还适得其反,在整个拉美地区造成强烈的反美情绪,所以推行“新政”的罗斯福总统决定收手,不再管他们的事儿了。

见美国政府不考虑干预,威尔斯开始争取让美国政府不承认格劳政府。威尔斯觉得只要美国不承认,就会给那些反对古巴革命政府激进政策的人撑腰,这点美国政府同意了。

有了美国大哥带头,拉丁美洲其它国家除了墨西哥和乌拉圭外,也都不承认古巴的这个革命政府,这确实给古巴革命政府带来很大压力。

前排坐者中有曼努埃尔·贝尼特斯·巴尔德斯 、安东尼奥·吉特拉斯 、富尔亨西奥
· 巴蒂斯塔、拉蒙·格劳·圣马丁博士, 巴勃罗·罗德里格斯 等人。

就在革命形势如火如荼的时候,革命政府内部出现了分歧。说起来这个革命政府因为反对马查多而成立,大家的共同点也只是因为反对马查多。在格劳的革命政府里,吉特拉斯是激进左派的代表,而格劳总统本人实际上是个改良派,格劳觉得首先应该做的是修宪,制定出一部剔除了《普拉特修正案》的新宪法。

他当然也赞成一些进步的政策,但是随着这些政策导致的冲突日益加剧,格劳觉得很危险,应该采取缓慢、渐进的方式来推进改革,过多的对抗意味着革命政府不会被美国承认,没有美国的承认古巴的革命政府难以生存下去。

格劳认为工作的重点应该放在政治上的独立和改革上,以便在随后正式选举产生的政府和新宪法基础上,实施更加深远的经济变革。吉特拉斯则不以为然,说:“众所周知,没有经济独立就不可能存在政治独立。”

对吉特拉斯的激进政策,另一个人的看法或许更加重要,那个人是谁呢?那个人就是巴蒂斯塔。

吉特拉斯在革命政府中除了担任内政部长,还担任着战争部长和海军部长,名义上领导着古巴的军队,但是镇压了马查多的旧军官后,巴蒂斯塔提拔了几百个军士来填补军官的空缺,这样,军权实际上是掌握在巴蒂斯塔的手里。

本来革命政府是因为军士起义才上台的,军人想的是改善一下自身的待遇就行了,没想走那么远,也没有远大的革命理想。吉特拉斯的做法太过激进,动辄呼吁罢工甚至是总罢工,但是运动过后问题依旧,不但军人和政府里相对保守的派别有了怨言,热情过后工人也不再遵从。

这种局势下,古巴“真正的革命”将要走向何方呢?请看下篇《新宪法》。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

古巴的前世今生 07 – 门罗主义                       古巴的前世今生 08 – 美国内战

古巴的前世今生 09 – 十年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0 – 巴拉瓜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1 – 何塞·马蒂                       古巴的前世今生 12 – 独立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3 – 美西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4 – 普拉特修正案

古巴的前世今生 15 – 搬石头砸脚                     古巴的前世今生 16 – 兄弟相残

古巴的前世今生 17 – 肥牛时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18 – 热带墨索里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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