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的前世今生 40 – 输出革命

上篇《民权运动》里面咱们说到,卡斯特罗说:“他们(美国)把封锁国际化,我们就让游击战争国际化。”

然而卡斯特罗的“游击战争国际化”没有包括美国,那除了拉美,还包括了哪些地方呢?还包括了非洲。

革命前,除了在埃及设有领事馆外,古巴跟非洲其它地区没有外交联系。1959年6月格瓦拉访问埃及,随后劳尔·卡斯特罗也一同前往埃及,在那年秋天同埃及建立了外交关系。除此之外,古巴还与克瓦米·恩克鲁玛 (Kwame Nkrumah) 领导的加纳和塞古·杜尔 (Ahmed Sékou Touré) 领导的几内亚互派了大使。

塞古·杜尔是第一位对哈瓦那进行国事访问的非洲人,1960年10月,几千名热情的古巴黑人高呼“非洲!非洲!非洲!”欢迎他的到来,后来他帮古巴跟葡属几内亚的解放运动牵上了线。

1961年10月,古巴派人前往位于突尼斯的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总部,给他们送去一船美国武器,这些武器是4月份在猪湾从古巴流亡分子手中缴获的。

返回哈瓦那的船带回了76名受伤的阿尔及利亚游击队员,还有20个阿尔及利亚孤儿。

一年后1962年7月,法国军队离开,阿尔及利亚取得独立。三个月后的1962年10月16日,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领袖本·贝拉访问哈瓦那,卡斯特罗和手捧鲜花的阿尔及利亚孤儿迎接了他。

阿尔及利亚为几位非洲解放运动的领导人提供庇护,也帮他们与古巴人牵上了线。阿尔及利亚还帮古巴避开美国的眼线,往拉丁美洲送去古巴的武器以及古巴训练的军事干部,支援拉丁美洲的革命。

卡斯特罗的外交比较随性,跟哪位领导人谈得来,就会全力支持他们的国家或者组织,比如非洲的本·贝拉,、阿戈什蒂纽·内图、阿米尔卡·卡布拉尔、埃塞俄比亚的门格斯图·海尔·马里亚姆。拉丁美洲智利的萨尔瓦多·阿连德、尼加拉瓜的托马斯·博尔赫、格林纳达的莫里斯·毕晓普、秘鲁的胡安·贝拉斯科、委内瑞拉的乌戈·查韦斯,都是卡斯特罗的好朋友,卡斯特罗不太在乎他的好朋友能不能掌控住局势。

古巴对外输出的革命不算成功,失败的原因各有不同。在非洲,卡斯特罗和格瓦拉是国际主义者,是要在世界范围内发动针对美帝国主义的革命。但是非洲人对此不感兴趣,他们只准备为自己国家和民族的解放而战斗,连为了整个非洲大陆的想法都没有。

按照格瓦拉的说法,非洲人说他们自己的人民饱受帝国主义的压迫和凌辱,不会为解放另一个国家的人而牺牲。

格瓦拉说:“我试图向他们说明,我们讨论的不是边界争端,而是同共同的敌人的战斗。这个敌人不仅存在于莫桑比克,也存在于马拉维、罗得西亚或者南非、刚果或者安哥拉,但是没有人接受这样的观点。”

于是完全没有什么世界革命意识,“鼠目寸光”的非洲人,让古巴人在刚果和非洲的失败不可避免,格瓦拉说: “刚果的领导人都跑了,农民的敌意越来越强烈。想到最后不得不放弃 …… 我感到非常难过。”

在拉丁美洲则是另一种情况。不管承认不承认,拉丁美洲的那些国家明面上还都是民主国家。在委内瑞拉,武装斗争的策略让共产党在城市里失去大部分的政治支持,因此共产党退缩了。1965 年 11 月经过多次内部讨论,委内瑞拉共产党决定“暂时放弃武装斗争”,改为支持传统的政党候选人,参加1963年12月举行的总统选举。

这让卡斯特罗非常生气,说他们真是胆小懦弱。

1966年1月在哈瓦那举行三大洲会议,这标志着古巴倡导的游击斗争和输出革命的的理念得到了全世界革命者的认可。会议邀请到大量来自世界各地的代表,甚至连那些秉持毛主义的团体都在出席之列,尽管古巴跟中国关系并不好。

不过这次会议上缺席了一位重要人物,那就是切·格瓦拉,他还在非洲,在从失败中总结教训,撰写他的回忆录。

格瓦拉注定是一个永不言弃的革命者,古巴革命仍然需要他。他很快就要回到他熟悉的拉丁美洲,这一次他的目的地是拉丁美洲中部内陆国家玻利维亚。

早在1963年玻利维亚就进入到古巴革命者的视线之中,原因是玻利维亚毗邻格瓦拉的祖国阿根廷。古巴人在玻利维亚东南角建立过一个基地,训练游击战士准备解放阿根廷。

1966年7月格瓦拉秘密回到哈瓦那,精挑细选了一批人,跟随他前往玻利维亚。

行动一开始得到玻利维亚共产党的支持,玻利维亚一群青年运动人士在玻利维亚东部的尼阿卡瓦苏河 (Ñancahuazú) 岸边有一个小农场,11月格瓦拉抵达那里。

玻利维亚共产党领导人马里奥·蒙耶 (Mario Monje Molina) 一开始支持格瓦拉,部分原因是他以为格瓦拉打算利用在玻利维亚的基地,去阿根廷和秘鲁打游击。他不想在自己的国家打仗,那一年玻利维亚举行了选举,允许共产党参加。尽管得票不多,但共产党也拿到了一些选票,他打算走和平路线。

因此12月蒙耶去游击队营地见到格瓦拉的时候,说如果要在玻利维亚打游击的话,那就得听他的指挥。

显然这是不可能的,蒙耶当然知道格瓦拉不会同意。不过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们也就不再掺和你们这些事儿了。于是玻利维亚共产党跟格瓦拉分道扬镳,只有少数几个年轻的玻利维亚共产党员愿意跟着格瓦拉。

格瓦拉在玻利维亚

这下格瓦拉遇到了麻烦,手下只有16个古巴人、3个秘鲁人和29 个玻利维亚人,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当年卡斯特罗退到马埃斯特拉山的时候,人虽然也不多,但他们在古巴的城市里有自己的组织自己的人。格瓦拉一无所有,甚至他跟哈瓦那之间的通讯联系,也只能依靠简陋低效的无线电。

就在格瓦拉被困在玻利维亚的时候,古巴的情况发生了不利于他的变化。尽管他倡导的在拉丁美洲进行游击战争的想法,得到革命最高指挥部的坚定支持,但是自打1965年起,革命委员会里反对格瓦拉的声音就渐渐泛起,反对声音主要来自于老古巴共产党的党员,他们的背后是苏联。

卡斯特罗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一方面积极支持格瓦拉的游击战争,另一方面还不敢得罪苏联,毕竟没有苏联的支持,古巴革命政权连生存都会面临困难。这是两种截然相反的路线,走钢丝注定不可能无限期地表演下去。

1967年6月,苏联总理阿列克谢·柯西金突然造访古巴,当时古巴正准备召开拉丁美洲团结组织 (OLÁS) 的第一届会议,这个组织的目标是推动在拉丁美洲建立社会主义国家的武装斗争,以便“克服经济、社会和文化上的落后”。

此时在国际上,两个超级大国谋求的是“和平共处”。在苏联人眼里,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不能任由古巴那帮子空想革命家来添乱。

柯西金向卡斯特罗发出苏联的警告,如果古巴继续向拉丁美洲输出革命,苏联就切断给古巴的经济援助,掐断古巴的石油生命线。

古巴这样的小国,连经济命脉都掌握在超级大国的手里,有能力开创出一条独立的道路吗?

于是格瓦拉的悲剧命运注定了。

1967年3月格瓦拉的游击队被玻利维亚军队发现,4月被打散,他们漫无目的地在玻利维亚东部躲来躲去,尝试着重新汇合在一起。10月格瓦拉和他的手下被玻利维亚军队抓到,战斗中格瓦拉受伤被俘,第二天就被处决。

格瓦拉被处决前不久,左边是中央情报局特工

只有少数古巴战士幸存下来,第二年穿过玻利维亚抵达智利,从那里回到古巴。

格瓦拉的牺牲让卡斯特罗放下包袱,放弃了向拉丁美洲输出革命的想法,完全倒向了苏联。

其实在此之前,古巴对外输出革命这一战略的前景就已经十分渺茫。在阿根廷、委内瑞拉、哥伦比亚、危地马拉和秘鲁,古巴支持的运动没有一个显露出能够获得成功的迹象,这些运动大多没有当地共产党的支持,仅凭着格瓦拉的个人魅力,才让人们对玻利维亚的斗争有些许期待。

现在他走了,随着他的离去,卡斯特罗接受现实,在古巴接受训练的拉丁美洲游击队员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忽略了。他们不明白,卡斯特罗正在寻找机会抛弃他们,拉丁美洲的游击斗争已经不在古巴人的菜单上了。

在给父母的告别信中,格瓦拉为自己写下了墓志铭:“我再次感受到胯下跨着的罗西南多的肋骨,我带着盾牌回到路上。”

罗西南多是堂吉诃德的马,格瓦拉把自己想象成二十世纪的堂吉诃德。他写道,很多人会称我为冒险家,“我确实是”,但他认为自己是一位不同寻常的冒险家,属于那些“冒着生命危险证明真理的人”。这就是他持久的魅力所在,他参加了一次成功的革命,然后抛弃一切,从头开始。

玻利维亚的失败和格瓦拉的牺牲,标志着革命后的古巴发展进入一个新阶段。接下来将发生什么呢?请看下篇《共产阵营》。

全部请见:

古巴的前世今生 01 – 发现天堂                       古巴的前世今生 02 – 殖民地

古巴的前世今生 03 – 新世界的钥匙                古巴的前世今生 04 – 英国人来了

古巴的前世今生 05 – 革命年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06 – 王国的明珠

古巴的前世今生 07 – 门罗主义                       古巴的前世今生 08 – 美国内战

古巴的前世今生 09 – 十年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0 – 巴拉瓜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1 – 何塞·马蒂                       古巴的前世今生 12 – 独立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3 – 美西战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14 – 普拉特修正案

古巴的前世今生 15 – 搬石头砸脚                     古巴的前世今生 16 – 兄弟相残

古巴的前世今生 17 – 肥牛时代                        古巴的前世今生 18 – 热带墨索里尼

古巴的前世今生 19 – 真正的革命                    古巴的前世今生 20 – 新宪法

古巴的前世今生 21 – 政变                               古巴的前世今生 22 – 格拉玛号

古巴的前世今生 23 – 武装斗争                        古巴的前世今生 24 – 统一战线

古巴的前世今生 25 – 革命胜利                        古巴的前世今生 26 – 独裁者

古巴的前世今生 27 – 土地改革                        古巴的前世今生 28 – 肤色问题

古巴的前世今生 29 – 美苏之间                        古巴的前世今生 30 – 收归国有

古巴的前世今生 31 – 猪湾入侵                        古巴的前世今生 32 – 阿纳德尔行动

古巴的前世今生 33 – 部署和发现                    古巴的前世今生 34 – 眨了下眼

古巴的前世今生 35 – 节外生枝                       古巴的前世今生 36 – 和平共处

古巴的前世今生 37 – 润往迈阿密                  古巴的前世今生 38 – 帝国主义走狗

古巴的前世今生 39 – 民权运动                       古巴的前世今生 40 – 输出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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