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往事 02 – 第一次革命

上篇《沙皇俄国》里面咱们说过,海外流亡的革命领袖们密谋着推翻愚蠢的沙皇政府,而俄罗斯继续扩张着领土,看起来不久的将来,大清的满洲也会成为俄罗斯一寸也不多余的领土中的一部分,当然,还有那个不冻港旅顺。不过这一次,俄国人的扩张势头让日本人有些担心起来。

对于亚洲蕞尔小邦日本的担忧,俄罗斯人并没有放在心上,内政部长维亚切斯拉夫·康斯坦丁诺维奇·冯·普勒韦(Вячесла́в Константи́новичфон Пле́ве)甚至认为,俄罗斯需要“一场小小的战争胜利,来遏制国内的革命浪潮。”

日本刚好送上门来,还有比沙皇尼古拉口中的“猴子”、“小国”日本更合适的软柿子吗?

1904年俄罗斯同日本之间爆发战争,结果让所有看好俄罗斯的人大跌眼镜,关于这场战争,详见草根的另一个历史系列《日俄战争》

战场上一个失败接着一个失败,给沙皇政府的威望造成沉重打击。

1905年1月9日一个寒冷的冬日,在俄罗斯首都圣彼得堡,乔治·加蓬(Гео́ргий Аполло́нович Гапо́н)神父带领着人们前往冬宫,恳求“小父亲”沙皇尼古拉二世(Николай II)给予“保护”,免受“资本主义剥削者”的戕害。

一直以来俄罗斯人民热爱他们的沙皇,亲切地称沙皇为仁慈的“小父亲”。下层人民相信主上圣明,都是底下那帮子奸佞小人欺瞒圣上,盘剥压榨工人农民。因此有了冤屈通常会选择前往圣彼得堡“告御状”,向沙皇上访请愿,而沙皇往往也会回应他的人民,采取相应的措施。

这一次感到不公的工人和他们的家属们,又一次组织起来由神父带着来到冬宫向沙皇请愿,结果沙皇军队开了枪,1,500人倒在血泊中,史称“血腥星期天”或者“红色星期天”。

加蓬在工人中间

按照列宁同志最亲密的战友之一的娜杰日达·克鲁普斯卡娅(Надежда Константиновна Крупская)的说法,加蓬神父“天生就不是革命者,而是一个狡猾的牧师……随时准备接受妥协”,即便这样一个随时准备妥协的人领导的运动,依然遭到残酷对待,怎能不让俄罗斯人民心寒?

有说法是这一天沙皇不在冬宫,确实是手下的奸佞小人欺瞒圣上,擅自采取了行动,愚蠢至极。但是谁下的命令开的枪不重要,重要的是镇压行动无可挽回地打碎了俄国人历来珍爱的沙皇仁慈“小父亲”的形象,让沙皇政权处于严重的危机之中,一时间俄罗斯帝国内乱加剧。

奉天之战正酣的时候,俄罗斯内务部报告说,俄罗斯欧洲部分的50个省份里,有32个爆发了动乱,这让大批俄军不得不留在欧洲维护社会稳定,不能派去远东跟日本人打仗。

对马海战俄罗斯舰队全军覆没,让期望好歹能打一个胜仗有个台阶下的沙皇彻底绝望,绝望之下的沙皇只好同日本讲和。

幸运的是日本帝国也是筋疲力尽无力再战,双方在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的调停下,签署了和约。

实现和平之后,沙皇和他的大臣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内乱了。好在这个时候俄罗斯的革命家们都在国外,而沙皇帝国的栋梁维特还在。

维特跟沙皇说 ,如果不当机立断,政权有倒台的危险。要么采取军事手段强力维稳,要么做出些让步,让他们成立他们想要的“杜马”,对,您说的对,当今俄罗斯的下议院还叫“杜马”,可以追溯到沙皇时代。

维特建议沙皇用杜马来拉拢反对派中的自由派,打击一小撮革命派。

对沙皇来说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武力镇压确实可以维护沙皇绝对的专制体制,但是“将意味着血流成河” 。于是沙皇同意让维特起草改革方案,于1905年10月17日至30日发布《十月宣言》(Октябрьский манифест,Манифест 17 октября),做出退让,保证俄罗斯人的“基本公民自由”,“人身不受侵犯、良心自由、言论自由、集会自由和结社自由”,“任何法律未经国家杜马批准不得生效”。

沙皇还呼吁“真正的俄罗斯子民要心系祖国,制止这场前所未有的动乱,全力以赴恢复国家稳定。”

劝说沙皇做出退让的同时,维特还为沙皇准备了硬的一手。1905年11月成为部长会议主席后,维特提议全国戒严,要求军队坚决平定暴乱,向 “任何使用武器的人毫不留情地开火。”

亚历山大·费奥多罗维奇·克伦斯基

大的革命家不在场,小革命家们有了表现的机会。这场革命运动中,年轻的社会革命党律师亚历山大·费奥多罗维奇·克伦斯基(Алекса́ндр Фёдорович Ке́ренский),通过为革命者辩护一举成名。26岁的孟什维克列夫·达维多维奇·勃朗施坦(Лев Давидович Бронштейн)也就是托洛茨基(Троцкий),创立了工人代表委员会“苏维埃”。

托洛茨基

在维特两手抓两手都硬的处置下,革命很快就被镇压下去,托洛茨基被捕,革命陷入了低潮,沙皇政权度过了危机。

1906年4月维特再次辞职,沙皇尼古拉二世一直对维特不甚信任。

危机度过之后沙皇开始反悔了,朕即位的时候誓言是要维护俄罗斯的专制传统,于是1906年4月10日颁布《俄罗斯帝国基本法》(Основные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е законы Российской империи),重申君主“至高无上的专制权力”,只有沙皇才可以任命内阁部长,沙皇任命的上议院和沙皇本人,有权否决杜马通过的立法。

这下国家杜马只剩下“妄议”一下国家大政方针的权力,任命官员就甭想了,最多算是一个政治协商会议,连橡皮图章都不是。最让自由主义分子失望的是,沙皇不高兴的话可以解散杜马,杜马休会期间沙皇可以通过“紧急法令”进行统治。

伟大的俄罗斯帝国被东方小国日本打败,大家都吵吵着说君主立宪战胜了沙皇专制,沙皇不得不做做样子搞杜马。现在看起来还是彻头彻尾的专制,离真正的君主立宪差的十万八千里呢。

跪舔西方的自由主义分子虽然愤愤不平,那也得忍着,俄罗斯绝不搞西方三权分立那一套,沙皇的统一领导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

革命陷入低潮,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销声匿迹了,但是社会革命党开始暴力抗争搞暗杀。革命运动能够遏制,但是“恐怖袭击”却很难根除,有一次连维特都差点被他们给炸死。

好在维特之后沙皇尼古拉二世有了比维特还要强硬的人,这就是彼得·阿尔卡季耶维奇·斯托雷平(Петр Аркадьевич Столыпин)。斯托雷平上任后一方面跟维特一样强力维稳,另一方面进行土地改革减轻内部矛盾。

彼得·阿尔卡季耶维奇·斯托雷平

斯托雷平的维稳手段简单粗暴,就是吊人,自由主义分子和社会主义分子恨得牙直痒痒,他们把吊人的绳子叫做“斯托雷平的领带”。但是斯托雷平的政策产生了效果,罢工率大幅下降,暴力活动势头也逐渐得到抑制,1905年出彩的托洛茨基和不出彩的列宁,只好又重新跑到国外。

到1910年,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的成员人数从十万人下降到几千。连伟大领袖列宁同志,都只能靠着一些臆想来保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比如说俄国哪儿哪儿经济出现了衰退,哪儿哪儿爆出大量激进出版物,都能被列宁同志解说成革命“转折点”……

流亡海外的同志并不都具备领袖的素质,对革命形势绝望、乃至精神失常和自杀的都不少见。

斯托雷平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甚至让一些原来反对他的知识分子反水。俄罗斯经济学家、哲学家、“合法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代表彼得·伯纳加多维奇·司徒卢威(Пётр Бернга́рдович Стру́ве)说:“感谢上帝赐予了沙皇,他把我们从人民手中拯救了出来。”

尼古拉二世也十分欣赏斯托雷平,写信给他的母后说:“我无法告诉您我是多么喜欢和尊重这个人。”

斯托雷平对那些社会主义革命家说:“你们想要一场大的动乱,我们想要的是一个伟大的俄罗斯!”

斯托雷平的土地改革造就了几百万新的地主,扩大了耕地面积,提高了农业生产力。到1911年,俄罗斯实现1,350万吨的粮食出口,到1913年达到2,000万吨。粮食出口换取的外汇,提供了俄罗斯蓬勃发展的工业所需的资金。

斯托雷平领导下的俄罗斯,经济发展比维特时代还要迅猛。到1910年,俄罗斯经济以接近10%的年增长率蓬勃发展着。

斯托雷平认为俄罗斯需要一个和平的发展环境,担心俄国再次卷入战争,引发一场类似1905年的革命。国际局势动荡不已,斯托雷平坚持和平解决,尽管这会招致泛斯拉夫主义分子的不满。

泛斯拉夫主义认为俄罗斯是波兰人、捷克人、哈布斯堡王朝治下的乌克兰人、保加利亚人,特别是塞尔维亚人等斯拉夫民族的老大,未来俄罗斯要统一整个斯拉夫。尽管有不少俄罗斯人骂他,塞尔维亚人怨他,但是斯托雷平始终坚定不移。认为虽然一时会有屈辱,但这是俄罗斯必需的,按斯托雷平的话说就是:给国家20年的内外和平,你会认不出今天的俄罗斯来。” (Дайте государству 20 лет покоя внутреннего и внешнего, и вы не узнаете нынешней России)

这话听着耳熟?另一个把“20年”挂嘴边的俄罗斯领导人,现在掉坑里爬出不来了。

1911年9月14日斯托雷平遇刺,四天后伤重不治而亡。从1906年斯托雷平执掌大权只过了五年,斯托雷平的“20年和平”能够持续下去吗?

斯托雷平死后,国际局势继续动荡,俄罗斯也几次险些陷入战火之中,好在俄罗斯政府一直采取克制的态度,直到1914年。

1914年6月28日,奥匈帝国哈布斯堡王朝的继承人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一个叫加夫里洛·普林西普(Гаврило Принцип)的年轻人刺杀。普林西普同塞尔维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奥匈帝国要求塞尔维亚对此负责。

受够了窝囊气的俄罗斯外长谢尔盖·德米特里耶维奇·萨佐诺夫(Сергей Дмитриевич Сазонов)表示,这一次再也不忍了:如果“在这个紧要关头让塞尔维亚人听天由命,俄罗斯在巴尔干地区的威望将荡然无存”。农业部长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克里沃申(Александр Васильевич Кривошеин)支持他。

俄罗斯的精英也达成共识:“公众和议会将无法理解,为什么在这个涉及俄罗斯切身利益的关键时刻,帝国政府不愿意大胆行动”。

沙皇身边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人反对出手教训奥匈,尼古拉二世别无选择,只能向奥匈帝国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塞尔维亚的命运“不能让俄罗斯无动于衷。”

为同为斯拉夫民族的塞尔维亚出头,如果战事进展顺利,毫无疑问,沙皇的声誉和权威就会变得无可挑战。斯托雷平想要的20年和平已成泡影,接下来俄罗斯的局势将如何发展呢?请看下篇《大战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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