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往事 04 – 二月革命

上篇《大战的考验》里面咱们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打成僵局,给沙皇政权带来极大的考验,一开始支持沙皇的俄罗斯的精英阶层,也开始跟沙皇离心离德了。

为了应对困局,从1915到1916年间,沙皇换了四位总理、三位外交部长、三位国防部长和六位内政部长,但是情况并没有什么改观,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称职。更让沙皇雪上加霜的是,沙皇御驾亲征后,留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奥多萝芙娜(Императрица Александра Фёдоровна)在彼得格勒主理内政,而皇后倚重的是拉斯普京。

格里戈里·拉斯普京

格里戈里·拉斯普京(Григо́рий Ефи́мович Распу́тин)来自俄罗斯大草原,说自己是“圣人”,有特异功能。

欧洲的皇室为了保持血统纯正,往往近亲结婚,后代里歪瓜裂枣不少。沙皇的独生子阿列克谢(Алексе́й Никола́евич Рома́нов)就患有先天性的血友病,到处求医问药。拉斯普京号称能治皇子的血友病,自然深受皇室的宠爱。

沙皇尼古拉二世和皇子阿列克谢

跟拉斯普京在一起,皇子阿列克谢的症状的确有所缓解。您说拉斯普京真的会治病?怎么可能?拉斯普京当然没有他自己吹嘘的那些神奇能力,不过这种人总是最懂得揣摩人的心理。

拉斯普京意识到阿列克谢在接受医生检查的时候非常紧张,让他的症状更加严重。他就反其道而行之,“治疗”的时候平静地跟皇子对话,还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和手臂,让他放松。虽然不能治愈阿列克谢的病,却能让皇子感觉好一些,而这,就是皇子接受过的最成功的治疗了。

爱子心切的皇后,怎能不把拉斯普京当作亲人?

亚历山德拉皇后是虔诚的信徒,她相信是上帝把拉斯普京派到她的身边,为她解决烦恼。拉斯普京成了皇家最信任的人,这就让一众贵族看不过去了。

亚历山德拉·费奥多萝芙娜皇后

皇后亚历山德拉本人是黑森公主,放在以往这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沙皇的皇后肯定要求血统高贵,俄罗斯有血统高贵的人吗?不都得从德意志的公主里面找?不过到了二十世纪民族国家的理念越来越深入人心,一下子亚历山德拉皇后成了“德国人”。

其实亚历山德拉跟尼古拉结婚后,真的是嫁夫随夫,甚至皈依了东正教,学习俄罗斯的风俗习惯做一个“俄国人”。可是看不惯皇后的人不管那些,说她是“德国特务”,再加上宠信拉斯普京,更让朝中权贵忍无可忍。

拉斯普京本名不是“拉斯普京”,因为放浪形骸被叫做“拉斯普京”,意思是“浪子”。这种人往往对妇女极有吸引力,圣彼得堡很多上流社会的女子,包括有些朝中大臣的老婆,都吹嘘说自己跟拉斯普京有过一腿。至于有没有浪到跟皇后有染,那就说不清楚了,倒是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但是国家危难关头,一个“德国女人”跟一个放浪形骸的江湖术士把持了朝政,怎能不让热爱俄罗斯的人痛心疾首?

杜马主席米哈伊尔·弗拉基米罗维奇·罗江科(Михаи́л Влади́мирович Родзя́нко)和亚历山大·米哈伊洛维奇大公(Александр Михайлович)都写信给沙皇,跟沙皇说整这么个江湖骗子放宫里贻害无穷。沙皇一向都是听老婆的,对这些话自然听不到心里去,让心系帝国安危的贵族坐不住了,沙皇不愿意下手,那就让我们来动手清君侧吧。

1916 年 12 月,费利克斯·费利克苏维奇·尤苏波夫亲王(Князь Фéликс Фéликсович Юсýпов)带着一伙儿权贵,把拉斯普京干掉了。关于他的死充满了传奇色彩,按照一些人的说法,一开始给他吃了掺了砒霜的巧克力,结果拉斯普京没事儿。亲王忍不住开了枪,枪打到头上也没有要了他的命,又用铁棍猛敲头部,弗拉基米尔·普利希克维奇(Владимир Митрофанович Пуришкевич)议员过来补枪,最后把拉斯普京裹起来用铁链子捆着扔进了河里。

终于捞起来的时候拉斯普京是尸体了,验尸报告说他肺里有水,说他最后应该是淹死的。也有说法,说原始的验尸报告明确指出死因是射入头部的第三发子弹。

案发后,好多人跑去捞起拉斯普京尸体的河里舀水,说是要沾点儿仙气。

伤心的亚历山德拉皇后下令厚葬拉斯普京,把涉案的几位贵族先软禁后流放,毕竟贵族杀了个农民……

革命后拉斯普京的尸体被挖了出来挫骨扬灰,几位凶手反而因为这件事没有被当作反革命镇压,这都是后话了。

也有说法拉斯普京并不是那么不堪,朝堂上的那帮没本事的权贵嫉妒他而已。咱们前面说,开战之前,沙皇身边没有一个有分量的人反对战争,那是因为拉斯普京不在沙皇的身边。拉斯普京坚决反对战争,但那个时候拉斯普京在西伯利亚的老家,被刺客在肚子上捅了几刀,虽然人活了下来,但仍然卧床休养,没能及时把谗言给沙皇进上,要不然也不会让国家陷入这样一场大战。

1917年的2月18日这天,俄罗斯最大的钢铁厂普蒂洛夫钢铁厂(Путиловских заводов)的工人又开始罢工了,起因是听说政府会进一步削减面包配给。当然后来说这是谣言而不是遥遥领先的预言,只是食品供应越来越少大家都看得到,吃不饱也不是刚刚发生的事儿,宁可相信这是遥遥领先的预言。

接下来的几天,越来越多的工人加入到罢工队伍之中。2月23日,纺织女工和家庭妇女也上了街,庆祝国际妇女节的同时,同样是抗议吃不饱肚子。

俄罗斯的冬天历来寒冷严酷,不过1917年2月的这几天,气温突然上升到了零度以上,大批市民趁着好天气都出来上街凑热闹,游行变成了一场流动的“街头派对”。

24日罢工继续,到了25日学生和中产阶级也加入到抗议的浪潮之中,他们举着的标语上面写着“打倒战争”和“打倒沙皇政府”。不过据说“打倒战争”的牌子很快就在爱国群众的干预下撤了,所谓的“和平主义”这个时候还不得人心。

整个彼得格勒乱了套,当局派警察过来镇压,警察对现实也不是很满意,因此出了工的警察并不出力。

见警察不给力,26日政府下令军队上,军队开枪镇压造成几百人的死亡。然而很快军人也同情起工人,站到罢工工人那一边去了。首都彼得格勒是后方,驻军都是刚刚入伍正在接受训练的预备役军人,这些新兵本来政治素质就不过硬,再加上对部队的严格管理吃不消,一被忽悠就跟着寻隙滋事了 。

到了3月1 日,十几万军人涌入彼得格勒,砸警察局砸监狱,把里面的犯人放出来,把警察和政府官员抓了进去,说这是在捣毁沙皇的“奴隶制象征”。

一场革命就此爆发,史称“二月革命”。

跟1905年的《第一次革命》不一样,那一次有军队在各地维护社会稳定。这一次精兵强将都在前线,彼得格勒的局势迅速失控。

这种情况事先并不是没有征兆,2月14日,忠君爱国的杜马主席罗江科就在电报里跟沙皇说,“非常严重的骚乱爆发”迫在眉睫。他还跟沙皇说“您身边没有一个讲真话的人,讲真话的要么被您开了,要么自己走了”。

这时候沙皇在距离彼得格勒将近800公里的莫吉廖夫(Могилев)的俄军总司令部,御驾亲征也不是要沙皇亲自冲到第一线,在差不多的地方就行了。

收到罗江科的电报,沙皇跟手下说:“这个罗胖子又给我写了堆废话,我都懒得理他。”

彼得格勒发生的事儿,沙皇主要靠亚历山德拉皇后的信来了解,等老婆也跟他提到骚乱的时候,尼古拉赶紧给彼得格勒军区司令哈巴洛夫(Сергей Семёнович Хабалов)下命令: “我命令你从明天起制止首都街头的骚乱,在祖国与德国进行艰苦战争的时候,这是不允许的。” 好像平日里他允许似的。

哈巴洛夫回电说,警察和士兵有些已经加入到骚乱之中,甚至开始火并,他自己的守备部队也已经不听指挥,局势没法控制了。

早些时候,哈巴洛夫曾经请求在彼得格勒发布戒严令,让他可以放手去镇压骚乱,沙皇没批。这时候沙皇想起来戒严令,但是首都已经乱到连戒严令都没地方印,更不用说执行了。到了2月26日,连彼得格勒的卫戍部队都跟着开了小差。

一直想把权力从沙皇手里拿过来的杜马,乘此机会告诉沙皇说只有他做出重大让步,才有希望保住皇权。沙皇尼古拉一听气都不打一处来,趁火打劫不是?你们个杜马连橡皮图章都算不上,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下令马上解散杜马,都给我回家去别在这儿瞎叨叨了。

国家杜马临时执行委员会,1917 年 2 月。米哈伊尔·罗将科坐在办公桌右侧,旁边是亚历山大·古契科夫。 亚历山大·克伦斯基出现在后排右数第二位,保罗·米留科夫在中间。

都到了这个时候,沙皇也太不把杜马当回事儿了,2月27日十二位杜马成员擅自做主,组成“临时委员会”继续开会。本来这些人大都还算是改良派,十二个人里面十个是立宪民主党人和十月党人,原本都是拥护沙皇的,只是希望沙皇放权让他们搞君主立宪。

沙皇的决定,一下子把他们都推到了对立面上去了。

唯二的不是改良派的成员之一,社会革命党人克伦斯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代表临时委员会发言要求沙皇下台,否则就罢免他。

沙皇的内阁大臣见形势不妙,纷纷以政府机关停电为由,拔腿开溜了。

2月28日沙皇尼古拉决定回彼得格勒,他以为只要他亲自出面,必定可以震慑住那帮反贼,让首都秩序得以恢复。

不过他的皇家列车在半道上就被造反的军人给截住了,让他改道距离彼得格勒290公里普斯科夫(Псков)。在普斯科夫,军队和杜马的代表觐见了沙皇,告诉他彼得格勒局势严重,回去太危险,请陛下接受现实放弃皇位。

尼古拉二世终于明白大势已去,3月2日只好签署退位法令打算传位给儿子。不过得到医生确认,他患有血友病的儿子命不会长,改为提名他的兄弟米哈伊尔·亚历山德罗维奇(Михаил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大公为新的沙皇。

米哈伊尔大公觉得,这个时候当这个所谓的沙皇风险实在是大过收益,推说没有俄罗斯制宪会议授予他这个称号,他不能接受。

这样一来君主都没了,也就没有办法搞什么君主立宪了,临时委员会只好暂时接管政权成为临时政府。3月3日临时政府向外界通报发生了革命,3月4日沙皇尼古拉二世正式宣布退位,罗曼诺夫王朝就这样结束了。仅仅四年前的1913年,这个王朝还作为上帝的选择,庆祝了它三百周年的生日,现在一切成为历史。

临时委员会的十二个人

临时政府十二个人的成分分别是地主、资本家和律师,因此“二月革命”妥妥的是一场资产阶级革命。俄罗斯帝国成为资产阶级的俄罗斯共和国,接下来临时政府将如何施政呢?请看下篇《临时政府》

全部请见:

苏联往事 01 – 沙皇俄国                              苏联往事 02 – 第一次革命

苏联往事 03 – 大战的考验                          苏联往事 04 – 二月革

One Comm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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