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历史 042 – 一战结束

上文《鏖战西欧》里面咱们说到《征兵法》让加拿大产生了分裂，其实反对征兵的声音不仅限于魁北克，安大略省的农民们，也参加了加拿大贸易劳工大会(Canadian Trades and Labour Congress)组织的劳工运动进行抗议。农民们不光是农忙的时候不想让他们的孩子去，啥时候都不想让他们到海外去打仗，这个运动已经超出了语言界限不分英裔法裔。有趣的是《征兵法》开始实施之后，固然有98%魁北克登记在册的人要求豁免，在爱国主义弥漫支持征兵的安大略，也有94%的人在想办法逃避。看起来英裔加拿大人支持征兵，也是想最好是别人去而不是自己。

1918年的耶稣受难节那天，魁北克城的军警抓了一个拒服兵役的人，一下子引发了一场全面暴乱。暴徒们沿街砸玻璃砸英裔的店铺，政府不得不调动军队过来维持秩序。复活节的周一，几个当兵的被一群暴徒用石块堵在街角，逼急了的士兵当场开枪，打死了四个人。博登一怒之下干脆取消了所有豁免——全都给我当兵去，一个都不能少！亨利·布拉萨大声质问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敌人？法裔加拿大人的自由受到了威胁，这个普鲁士不在欧洲就在加拿大，就是那个英裔的加拿大特别是安大略——“隔壁的普鲁士”。

《征兵法》的目标是征召10万人入伍，博登也基本上达成了这个目标，到1918年99,500人穿上军装。战争毫无征兆地突然结束的时候，24,000应征入伍的新兵刚刚抵达欧洲，本以为战争会继续进行，加拿大的征兵工作还要继续进行。征兵工作虽说是获得了成功，但是给加拿大社会造成了分裂。

回到欧洲战场，1917年俄国发生了十月革命，布尔什维克夺取政权后立即与德国协商停火，这解放了两线作战的德国，德军得以全部调往西线。为了能在美国的大批援军到达欧洲之前结束战争，1918年3月德军向协约国发动猛烈攻势，一度突破英军防线前进60公里。德军采取包围渗透的新打法，达成突袭效果，前进到距离巴黎只有120公里的地方，克虏伯铁路炮已经能够打到巴黎市区，一时德国人以为胜利在望。然而缺乏坦克和机动炮兵的一战时候的德国军队，并不能够保持战果，维持住进攻势头。远离了自己的后方基地，后勤补给成了大问题，通往后方的道路已经被战火蹂躏成为烂泥塘。德军随后虽然又发动几次进攻，但都成为强弩之末，而包括加拿大部队在内的协约国军队，开始了反攻。

1918年8月8日亚眠战役(Battle of Amiens)开始，加拿大、澳大利亚以及英国军队在500辆坦克的引导下，在德军防线上打开一个24公里宽的缺口，第一天就突入德军阵线11公里，而加拿大军队更是前进了13公里。协约国部队不但夺取了大片德军阵地，还抓获大批德国俘虏，光加拿大军队就俘虏了5,000多德军。德军统帅鲁登道夫称这一天是的“德军历史上黑暗的一天”，不但阵地丢失，大批俘虏预示着德军士气的崩溃，战争的转折点来了。

接下来的三天包括加拿大部队在内的协约国军队，又前进了19公里，直到也遇到德军同样的问题——超出炮火支援范围+后勤补给困难，才暂时停了下来。而德军则全线败退，回到3月份最初进攻的起始线上。到8月13日，加拿大军队俘虏了9,131名德军，缴获了190门大炮和1,000多挺机枪，解放了27个城镇和村庄，174平方公里的土地。加拿大军队巩固了占领的阵地，直到下一次进攻的发起。

8月23日，加拿大军队开始进攻德国人苦心经营的兴登堡防线(Hindenburg Line)，随后达成突破，整个协约国的军队也在多处突破兴登堡防线，向德军的纵深推进。战争结束得非常突然，11月10日加拿大军队穿过比利时边界，向蒙斯(Mons)攻击前进。战斗还在狭窄的街道和运河上进行的时候，第二天德国就投降了。为此库里还受到了批评，说没必要再牺牲战士攻打蒙斯，德国人明显顶不住了投降在望。

1918年11月11日11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这就是加拿大纪念日(Remembrance Day)的来历。

从8月8日到11月11日协约国这100天的攻势中，加拿大军队一直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因此这100天也被称为“加拿大的100天”。在这100天的战斗中，四个加拿大师先后同47个德国师交手并打败了他们，差不多占到整个西线德军的四分之一。然而成功的代价也是沉重的，伤亡45,835人。法裔加拿大人也意志坚定地投入了战斗，法裔营的每一位军官都或死或伤，其中一个叫做乔治·瓦尼埃(Georges Vanier)的军官几乎要被打成碎片，日后乔治·瓦尼埃成为第一位法裔加拿大总督。

一共有62万加拿大人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阵亡66,000多人受伤172,000人。这场战争对加拿大产生重大影响，战争的惨烈代价终止了公立学校中的帝国主义教育。如果说亚伯拉罕平原之战让“法国人”变成了“加拿大人”，第一次世界大战对英裔加拿大人来说也具有同样的意义，这次是“英国人”变成了加拿大人。对大英帝国的认同感下降，加拿大军人对作为英军不那么感到自豪了。

另一个重大影响是加拿大对内对外形象的变化。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加拿大只能管理自己的内部事务，外交大权始终攥在大英帝国手里。战争改变了这一切，加拿大的巨大贡献，特别是跟她人口相比极高的牺牲率，让加拿大得以在国际上发出更强的声音。

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加拿大同其他自治领如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是作为英国的小随从投入战争的，完全没有决策权。随着战事的进行，这越来越不能被接受了。博登在私人信函里就说得非常明白：“让我们投入战场四五十万人，却不给我们任何发言权也不考虑我们的利益，这当然是不能接受的，当我们是玩偶啊。”

戴维·劳合·乔治(David Lloyd George)1916年成为首相后，英国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像他的前任，劳合·乔治理解自治领的抱怨，他试图让自治领们更多地参与决策，对他来说这具有政治意义。劳合·乔治说：“我们需要他们提供更多的人力，除非我们请他们来一块商量，否则没有办法让他们出更多的兵。”

1917年3月，劳合·乔治邀请加拿大和其他自治领的领导人，前往伦敦加入一个帝国战时内阁(Imperial War Cabinet)，尽管在这个内阁中英国依然坚持拥有最终决策权，但至少自治领的意见需要听取。

加拿大总理博登起草了一个“九项解决方案”(Resolution IX)，这个方案获得了南非国防部长简·施莫茨(Jan Smuts)的支持，方案要求自治领被承认为“帝国联邦内的一个完全拥有自主权的国家”。这样大英帝国实际上将成为一个国家的联邦，也就是说，是一个具有共同利益的独立国家的联盟，寻求共同获益的贸易和外交政策。九项解决方案获得帝国战时内阁的通过，加拿大及其他自治领成为英联邦下的“自治国家”(autonomous nations)。九条解决方案通过之后，施莫茨跟博登说：“你我改变了大英帝国的结构。”他说的没错儿。

在第一次大战结束后，博登说：“加拿大必须被看作是一个完全的主权国家。”巴黎和会上，博登坚持加拿大必须自己签署《凡尔赛条约》，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由英国代表。有些历史学家觉得加拿大的签字是“多余”的，但是通过这一举动博登向世界传递出一个信号，尽管仍然是英国大家庭中的一员，加拿大在国际事务中拥有自己的发言权，这是加拿大获得独立地位的象征。

一战过后，联合国的前身国际联盟(League of Nation)这一国际调停组织成立。在国联中，加拿大等一众英国自治领要求拥有自己的席位，美国人不干了，说你加拿大不还是得听英国的？又不是一个真正独立的国家，你英国这样搞不就是想多一大堆投票权吗？英国首相说，加拿大和澳大利亚在战争中都比你美国人牺牲多，这两国人口都比你美国要少得多，怎么不该拥有投票权？

美国人说算你狠，俺不玩了。当然美国人最终决定不加入国联的原因很多，加拿大要求拥有自己席位也是其中之一。加拿大人说俺们是一个君主立宪国家，君主立宪你们懂？就是说俺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英王只是名义上的国家元首。美国人说：切！

加拿大还自己加入了国际劳工组织(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 ，这也加强了加拿大的独立地位。

“加拿大作为一个殖民地进入战争，离开战争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历史学家亚瑟·罗尔(Arthur Lower)这样评价一战前后加拿大的变化。

所以有说法加拿大诞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壕里，在维米岭上，罗伯特·博登是加拿大的接生婆，或者说是加拿大政治独立之父。“在麦克唐纳之后，没有人比博登对加拿大这个国家的独立做出的贡献更大。”专栏作家道尔顿·坎普(Dalton Camp)这样写道。

于是加拿大人让博登占据了100元钞票的正面。

不过尽管博登一手迫使英国和世界接受加拿大的政治主权，他也让国家比以往更加分裂。有人说草根讲述的《加拿大历史》是英裔加拿大人眼中的《加拿大历史》，的确如此，草根的资料都是来自英文书籍和网站。对法裔来说，维米岭的战绩似乎不值一提，为反抗征兵做出的斗争才是那个阶段值得大书特书的历史。牺牲在欧洲战场上的那六万人，意义也比不上死在蒙特利尔的那四个人。只是，那些生活在西欧讲着同样语言的人是怎么想的呢？

博登被授予爵士，但是博登对此并不看重。他死的时候说，墓碑上不要写什么爵士，就简单写老罗伯特·博登。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但是十月革命那一声炮也响了，接下来在加拿大会发生什么事情呢？请看下篇《红色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