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历史 038 – 劳雷尔时代

咱们前文《西北平叛》谈到过，自由党主张低关税自由贸易，其中激进分子甚至主张同美国建立一个完全的“商业同盟”，采取共同的关税体系一致对外。不好好跟着祖国英国，而要跟那个亡加拿大之心不死美国穿一条裤子？难怪要被约翰·麦克唐纳斥责为“卖国行为”，1891年的选举自由党因此而落败。

麦克唐纳要求高关税贸易保护，一方面是蒙特利尔的制造业主希望他这么做，另一方面您也要知道，关税一直是加拿大联邦政府收入的主要来源，麦克唐纳那个年代占了加拿大联邦财政收入的77%。即便是到了1900年，关税收入依然占到73%。更何况，那时候的美国也是贸易保护政策。

那个时代的自由党，主张的是政府减少对经济活动的干预，跟今天的情况刚好颠倒过来。

那次选举失败后，威尔弗里德·劳雷尔吸取了教训，随后的几年里他努力把自由党从一个半激进的边缘团体，改造成为一个安全、主流、走中间路线的政治组织。从1896年选举开始，劳雷尔政治主张大变，开始吸取麦克唐纳的政策，甚至引入了一个“英国优惠关税”制度，来迎合了英裔的帝国主义分子。

劳雷尔和麦克唐纳的保守党更大的不同点，在于对于省权的认同。劳雷尔认为加拿大是一群省抱团取暖，要捍卫省的自治权。而保守党咱们前面讲过，麦克唐纳从一开始，就主张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省政府只应当是中央政府的下属，避免蹈美国内战的覆辙。这下问题来了：到底哪个第一？地方利益还是整体利益？省的利益还是联邦利益？劳雷尔版本的加拿大，还是麦克唐纳设想的加拿大？

于是1896年的选举乍看起来，是加拿大历史上最为古怪的一次选举：英裔的保守党人查尔斯·塔珀，捍卫在曼尼托巴省占少数的法裔天主教徒的权利；而法裔的自由党人劳雷尔，则允许曼尼托巴省占多数的英裔，在他们省里废除对法裔天主教的保护，看起来两人的胳膊肘都往外拐不是？其实他们争议的焦点不在于英裔、法裔还是天主教，而是联邦权和省权。

事情的起因还要回到1870年。当年路易·里尔跟联邦政府谈判曼尼托巴加入联邦的时候，见《英属北美法案》，要求联邦政府在曼尼托巴省，保障法裔天主教的权利。于是1870年的《曼尼托巴法案》，便把这样的条款写了进去。

二十年后英裔移民大量涌入曼尼托巴，很多都是来自反对法裔、反对天主教的安大略省。随后法裔天主教徒在曼尼托巴省就成了少数，这样一投票，1890年曼尼托巴省政府通过了《曼尼托巴学校法案》(Manitoba School Act)，停止用公共资源支持天主教学校，同时还废除法语作为官方语言。英裔这么搞背后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把西部变成英裔的地盘，让法语只能局限在魁北克和新不伦瑞克。

于是问题就来了，联邦政府说你曼尼托巴省，可以通过这样的法律吗？你说你的地盘你做主，问题是你跟联邦不是还有个《曼尼托巴法案》吗？那你这个《曼尼托巴学校法案》就是一个重大的“违法”行为，你有修改宪法的权力吗？你要是可以改，是不是我也可以不认原来跟你签了协议，想改就改？

《曼尼托巴学校法案》是加拿大历史上影响非常大的一个法案，影响直至今天。它不但把法语从西部剔了出去，也让两级政府的联邦系统两头为难：省的利益和联邦利益哪一个优先？省权可以凌驾于全国政权之上吗？把这些争论具体化，可以是在阿尔伯塔，是否应该允许私立医疗系统？在魁北克省，是否应该限制英语教育？而对联邦政府来说，加拿大到底是一个国家，还是一群小国家的联合体？

1896年选举中，查尔斯·塔珀坚持要保护曼尼托巴省法裔的权利，毕竟《曼尼托巴法案》是他们签的，他要坚持这个法案，结果保守党内便意见不一。在野的自由党没有这个历史包袱，劳雷尔反而说保守党太过粗暴，大大伤害了曼尼托巴人民的感情，他执政后定会走一条“阳光道路”，用政治协商的办法取得一个完满的解决方案。既满足了多数人的需求，也照顾到曼尼托巴省法裔加拿大人的权益。

劳雷尔怎样既满足多数人的要求，又照顾到少数人的利益呢？竞选期间，劳雷尔同曼尼托巴省省长汤马斯·格林韦(Thomas Greenway)达成妥协，不再用公共资源资助法裔天主教学校，但是每天最后可以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来做宗教活动。至于法语，如果有足够多的学生愿意，也可以使用双语。加拿大天主教会有点担心，把状告到了罗马，教皇派了一位特使来查看情况。在得到劳雷尔的保证后，天主教会最后也接受了这个妥协。

随着劳雷尔上台，劳雷尔版本的加拿大胜出，加拿大成了一个“独立”省份联合体。

这个时期，经济上加拿大迎来了一个繁荣时代。劳雷尔当选前，已经有一些移民来到加拿大西部。虽然周边依然充满敌意，西海岸也出现了一些主要是华人的亚裔社区，但是大的移民潮是从1896年后开始的。

开发西部需要大量的人力，在劳雷尔执政的1896年到1911年之间，一百多万人来到草原省。伴随着移民潮的还有农业技术的突破，比如由查尔斯·桑德斯(Charles Saunders)培育的侯爵小麦(Marquis Wheat)，特别适合加拿大的土壤和气候，产量一下子翻了番。1920年加拿大西部，90％的小麦是“侯爵”。

在西部大开发的过程中，劳雷尔的内务部长克利福德·西夫顿(Clifford Sifton) 功不可没，他负责安排移民定居西部。雄心勃勃的西夫顿发起了一系列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鼓动欧洲农民移民加拿大，口号是“最好的、最后的西部，免费的160英亩土地”。这说的没错儿，此时美国西部的土地大都已经有主，只剩加拿大的西部仍然是处女地。

西夫顿的海外团队从乌克兰、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匈牙利、德国和波兰人招来大批农民，这些人大都是被160英亩的免费土地吸引来的。160英亩的土地有多大呢？按中国的亩来算是971亩地，太大了不是？来了就能当地主，这对生活贫困的东欧农民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是跨过半个地球也要过去。西夫顿说他最喜欢看到的是粗壮的穿着羊皮袄的农民，再有个健壮的老婆和六个孩子，就更加完美了，至于是不是来自英国那无关紧要。

移民们在草原省的生活从艰苦开始，特别是最初住在简陋的窝棚里，战天斗地的时候。不过困难时期很快就会过去，那里有种不完的土地，只要你肯下力气。经过这样一番变化，尽管整个加拿大法裔和英裔仍然占主流占有85%，但在草原省已经不一样了，那里的移民来自英国和美国的虽然仍居多数，但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来自其它地方，最多的是乌克兰，通过西夫顿的努力，17万乌克兰人来到加拿大。开发西部让加拿大的面貌有所改变，英国帝国主义的思想依然主流，但是一个多元化的加拿大开始踏上历史舞台。

劳雷尔总理在双语和省权问题上显得特别谨慎，但是在铁路问题上却是大胆冒进。大量涌入的移民需要一条更加靠北的铁路，有两家公司竞争这一项目，分别是加拿大东部的大干线铁路公司，和西部温尼伯的加拿大北方公司(Canadian Northern)。本来劳雷尔应该把两家公司的力量合起来，但是他两家都支持，觉得加拿大可以负担起两条铁路线。

越来越多的铁路线建了起来，有些线路近得互相之间都能看到。结果两家公司都破了产，不得不由政府来接手，最后合成一家公司加拿大国家铁路(Canadian National Railways) 简称CNR。尽管这些发生在劳雷尔下台之后，大家依然认为加拿大国铁是劳雷尔的东西，就像太平洋铁路是麦克唐纳的遗产一样。

现在加拿大西部的领地上，已经有50万人在那里生活，需要成立新的省份了。劳雷尔总理说如果他再次当选，一定会在西部建两个新的省份。虽然身体不是非常健康，劳雷尔依然精力充沛地投入到1904年的竞举中，并在1905年再次当选。

再次当选的劳雷尔引入《自治法》(Autonomy Act)，建立阿尔伯塔省(Alberta)和萨斯喀彻温省(Saskachewan)的时候，语言和信仰的问题再次显现出来。1875年的《西北领地法案》(The North-West Territories Act)，确立了法语和天主教教育在西北领地的地位。这种情况会在这两个新成立的省份里，继续延续吗？

劳雷尔的司法部长亨利·布拉萨(Henri Bourassa)是个法裔加拿大民族主义者，当然希望西部能够成为法语的西部，便趁机在《自治法》里面加了在两个新省保障天主教权利的条款，还把法语列为两个省的官方语言。西夫顿从国外回来得知此事后，火冒三丈，以辞职相威胁，劳雷尔只好让西夫顿又改了回去，把保障天主教权利和法语的条款拿掉。结果，就在第一位法裔加拿大总理的任内，西部省份完全成了英语的天下，很有讽刺意味不是？

西夫顿满意了，布拉萨很不满意，终于跟胳膊肘向外拐的劳雷尔分道扬镳了。

大家可能注意到，这两个新省阿尔伯塔和萨斯喀彻温之间的边界，也是直直的一条线，没有按照地理什么的划分，这是怎么回事儿？1905年，西北领地的首长是弗雷德里克·豪尔顿(Frederick Haultain)，豪尔顿的提议是搞一个大省，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水牛省”(Buffalo)。这样一来，这个大区的面积都快赶上整个西欧了，依照“分而治之”的原则，联邦政府要避免出现一个能跟东部分庭抗礼的大省，所以这个方案不能接受。其它还有一些三省方案，四省方案，甚至还有“英属哥伦比亚方案”，就是英属哥伦比亚把阿尔伯塔吞并了。最后劳雷尔敲定，就简单地从中间一分为二，沿着110度经线划出两个省，尽管豪尔顿很不愿意。

接下来是给这两个新省任命省长，您想怎么着，有一个省长的位子应该是豪尔顿的吧？毕竟他在这个地方工作了这么多年，但问题是豪尔顿是保守党人而不是自由党人。于是劳雷尔选了两个自由党人，亚历山大·卢瑟福(Alexander Rutherford)担任阿尔伯塔省长，沃尔特·斯科特(Walter Scott)任萨斯喀彻温省长，而豪尔顿甚至都没有受邀出席两个省的成立仪式，资本主义政治就是如此黑暗！

威尔弗里德·劳雷尔连续四次当选，连任15年之久，也占据来了加拿大5元钞票的正面。

劳雷尔时代是个技术进步日新月异的时代，布雷顿角发现了煤矿，马可尼在那里架设无线电发射塔，发射第一次跨大西洋的无线电信号。亚历山大·格拉汉姆·贝尔(Alexander Graham Bell)也在研究能飞起来的东西，以便追上美国的莱特兄弟。成功的企业家政治家亚当·贝克(Adam Beck)，力主利用尼亚加拉大瀑布丰沛的水力资源发电，给加拿大蓬勃发展的城市提供动力，这又促进了多伦多的工业发展。家庭经营的小店让位给大的百货公司，小作坊被大工厂取代。

劳雷尔时代也是一个城市化的时代，蒙特利尔市20年内扩大三倍，到1912年成为加拿大第一个人口达到50万的城市。

不过这也不是一切都美好的时代，小到9岁的童工在井下挖煤，死亡时刻威胁着工人。城市里工作也不轻松，裁缝店的学徒一周要工作七天，每天都在八小时以上。忙碌的时候，更是从黎明到黄昏。阶级斗争的萌芽开始萌发，工会组织起来，即将为更好的工作条件和更好的报酬展开抗争。

在西部，正如劳雷尔总理希望的那样，农业小镇开始兴起。西部的农场主们也开始成立自己的合作组织，即将成为一股新的政治势力。

下篇《西北淘金》，咱们继续说《劳雷尔时代》加拿大领土的扩展，以及同母国英国关系的发展。

全部请看：

加拿大历史 001 – 第一民族加拿大历史 002 – 卡伯特和卡蒂埃

加拿大历史 003 – 西北航道加拿大历史 004 – 新法兰西之父

加拿大历史 005 – 尚普兰的新法兰西加拿大历史 006 – 阿卡迪亚的恩怨情仇

加拿大历史 007 – 英国人的纽芬兰加拿大历史 008 – 河狸战争

加拿大历史 009 – 皇家省加拿大历史 010 – 探索内陆

加拿大历史 011 – 毛皮战争加拿大历史 012 – 阿卡迪亚的征服

加拿大历史 013 – 阿卡迪亚大驱逐加拿大历史 014 – 法国印第安战争